大师远去再无大师

我一直是这样的一种读者，我去阅读我喜欢作家的作品，但是很少对他的人生历程起探究之心，我只在意他文学上的痕迹，纵然那些作品里处处透露着作家本身的个性痕迹，但是我依然会选择把文品和人品割裂开来解读。我甚至认为，虽然带了痕迹，但是文学作品中的“自我”亦不是本真的“自我”，而是经过加工和修饰的，这一点如同爱情，爱情与婚姻是多么的相辅相成，又是多么的相离相弃，此点，历经其中的人自不用我多言。于是我读书，读文字里的升华，不觅生活中的流动，对作者本人的认知多处于一些残篇断简的状态下。也许正是我这种特殊的癖好，造成了某种不合群的孤僻，在读书上，在性格上。

于是一些文化学术著作涉猎甚少，如此次的《南渡北归》之首部曲，亦初次读岳南。初读时，确有气势磅礴，史诗巨作之感，作者的文笔我是甚喜的，在梳理上，不枯燥乏味，而是文采连连，尤其写战争的时候把自己的语言体系完全融入其中，而非教课书般的客观呆板，实为此书之吸引大众读者的关键所在。

待读完全书翻查资料，始发现虽然作者力图以全景模式，群生相的角度却梳理这段炮火纷飞的历史下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多舛，但是通观全书，结合作者早期创作之所得，不免发现仍有侧重之处，即为傅斯年是为重之重，然则“大师远去再无大师”一语更意指陈寅恪，鉴于其人一向低调处事，可考材料有限，所言三两事也并无新奇，更有先前的《陈寅恪与傅斯年》一书，不难看出文中涉及正是前期研究精减版。

我以为读《南渡北归》收获颇丰，正是源于自己对于这一时期知识分子精英的变迁尚属于较为空白之原因，所以我也无资格妄评其学术价值上的成败，就文本自身的可读性来说，确实尚算引人入胜，虽然插叙，倒叙等多少有些影响作品的流畅性，不过总体来说脉落还是清晰的。

本书从卢沟桥事变开章，引出清华，北大诸多学术大师，及部分非学府的知识分子，诸如梁思成，林徽因（作者对一代才女林徽因之情事多有研究）的南渡，开始中国一大批知识分子的漫长颠簸之途，其中作者最为着意塑造的恰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创始人之一，前北大校长傅斯年，在经过大量考证和史料的援引下，此君也是形象最为丰满立体的一位，这可能多少也得益于傅大炮本身的性格鲜明，不难看出作者本身对他也是厚爱有加的，于第二章从一触即发的战事描写中跳出来就傅斯年其人专门进行全面的抒写，亦令我印象极为深刻。

就全书印象来说，作者启用了交插写法，通读之后大体对其主要的方向了然于胸，其一为清华，北大学府的变迁，及至后期的西南联合大学的各种境况。其二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背景和发展，特别是其以李济为首的考古发现对中国考古史的重要贡献。再有就是对各位学术大师之间的牵连交往进行了部分的再现，以及林徽因和梁思成本身的境遇和围绕在林徽因身上的几段情事的描写。

应该说本书立意鲜明，着眼点清晰，着重落笔于战乱纷飞时实为其时的主流而今多少因为政治立场不免有失偏颇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读来令人唏嘘。不过我以为这也顶多算是半部文化史，全书中虽不甚为明显，但是作者的情感偏颇还是隐隐而现的，特别体现在对蒋介石的政治倾向上。我倒不认为这是不好的，恰是这种情绪才有了文字的激扬，读来令人酣畅淋漓，想来只要有自己的辩证思维的人多不会生出强烈的倾倒或者异常的抵触情绪的。

关于陈寅恪，有必要再单独一说，此公为本书“大师远去再无大师”的关键所在，也是我第一段文字的由来。所谓文品不等于人品，想来多数人是懂得的，旧有柳永，后有胡兰成，且不去说别种劣迹，其风流成性与才华横溢已然自成悖论，是为人品与文品之一极端。反观陈寅恪，是要为之人品与文品皆为俱佳的一位大师了，故而才有了作者“大师远去再无大师”的慨叹，也亦我读书不好探究其人生平巨细靡遗点滴之心。

南渡止于李庄，北归尚无期，即便终是残冷无所归，亦盼此书之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