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月清霜梦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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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在很多年前,在他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办了一场小小的画会。他是个锋芒毕露的孩子,也的确有满腹才华。但是他很孤独,他没有朋友。他的画会,只是一个人的闹剧。正当他绝望的时候,有人走进了他的世界,分享了他的快乐。他以为他的世界终于不再孤单,但那个孩子却离他愈来愈远。
那个孩子,叫陆展亭。他总是懒洋洋的,嘴巴刻薄似不愿多说一句似的,但却在他被众人抛弃的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即使,只不过是那一次的接近而已。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又遇着了陆展亭。陆展亭用他的鞭子救了他一命,在空旷的殿堂上,处于弱势的他显的那么可怜。多庆幸,还有人肯为他搏命。假使那一鞭子下去出了岔子,他是会连累陆展亭的。
他喜欢上了少年。虽然少年离他好遥远。虽然他爱他,只能像爱一幅幅画面一样,无法真正的触到那些情境中,他只能是观者。但只是这样,能远远的见他一眼,也是快乐,也是满足。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陆展亭无意中一瞥那菊的画面,连他自己都淡忘了。但是另一个人却记得,并把那一幅静止的画面,永远的烙印在心里。
“以后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有这么好的机会,看他看那么久。”
其实他是朝廷中的十皇子亦仁。只是,他的处境却像一条流落的丧家狗。他没有爱人的权利,也没有被爱。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喜欢的人喜悦,静静的、远远的。
他无心的走进你的生命里,又悄然离去。他若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而你也装饰了别人的梦。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他着一件月白色的衫子,清秀的模样儒雅的气质,看起来似个文弱青年一般。但是在那温柔眉目中流露的一抹清雅,那唇角勾勒出的一抹微笑,都显得的太轻易了。仿佛是没有表情的人一样——当清和已经成了他习惯性的表情,当微笑不再是那么单纯的表达欢喜,而只是一个面具。他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宫女。得势登基的兄弟亦裕赐了他“福禄王”的封号,意在福禄皆全,唯少寿。
他不再是条流落的狗,他成了一只狼。
儒雅温润不过是表象,他其实是谈笑间指挥千军万马的王者,他是淡淡执子于棋盘边权衡阵势的棋者,他其实不甘于在这平凡之中。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只是那个人心心念念的是一座桃源,那人喜欢自在而行,不被束缚。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可他偏爱与他活在这滚滚红尘中。
时间的流沙悄悄地倾泻在无边的海中,不声不响。
他的思念默默地留滞于岁月的每个缝隙中,不慌不忙。
陆展亭的喜好,陆展亭路过的风景,陆展亭懒懒的笑容。都是他在时间的流光里收集的最珍贵的画面。他静静的将画卷倒映在心里,期盼那澄澈的心间漾起那几丝涟漪,是他最孤独的守望。
即使,让陆展亭从桃源的梦中刺痛惊醒的人是他,他也在所不惜。他的爱,是一种束缚,他与那个人,是纸鸢与线的关系。
曾经,他是那根细线,远远的望着高飞的纸鸢;如今,他成了纸鸢,被拴在那根线上,患得患失,更加害怕失去。从此,两条路交错,只有一个出口,两条命纠缠,继续一种命运。他想生生世世与他纠缠,哪怕他的爱已不再那么简单,哪怕他的爱已千疮百孔,哪怕世道人心都在变。那一点真心,仍不更不改。
庄生晓梦迷蝴蝶,谁又曾是庄生,谁又曾是迷蝶?只是我想让你知道,项庄舞剑,不止是意在沛公。若我为庄生,不愿你只路过于我的梦中。
满目河山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展亭与江山。展亭在前,江山在后。
没有他的江山,一切都不过是虚设,不过是张图纸。他无法生活的在这虚设的世界里感应到真实,也无法在这纸粘的世界里活下去。
河山无情,谁都可以易之改之,而人有情,所以他选择陆展亭,而将江山置后。没有什么比他重要,他给予他生命中缺失的那部分,没有陆展亭,就没有一个完整的亦仁。所以在《东君问柳》里,他放过了谢问柳。他不忍心将亦裕永置于孤独之中,这实在太过痛苦。
他爱菊,只因那菊会另陆展亭在他眼中多逗留一会儿;他煮绿豆沙,百转着心思,只因想看他在那一刻满足的孩子般的笑容。
他做错了很多事,他有太多的不应该。所以,他痛失了他两年。两年前,破庙里,他看着陆展亭流泪的模样,清淡的月色将他们都照的有点苍凉。怎样都好,别再流泪,他说。
刚刚抓住的纸鸢再一次飞向了天际,天是这般宽广。明明飞的很远了,也不愿扯掉手中的那根细线。因为你我之间,终会再见、终于再度衔接命运。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两年后,他终于又与他相见。他太过害怕身边的人离去。于是他想要陆展亭忘记一切,不如,一切重新开始?
但这世上的事原也有他失算的时候。而这世上最易算错的,是人的心。陆展亭深爱至此,明知亦仁是头狼也甘愿去爱,觉得“他自己已经是最好的一根绳子,什么时候亦仁也变得这么没有自信。”而他却不了解亦仁只可描摹他生命的轮廓而无法走进他的心情,自然,亦仁也不知,陆展亭已经肯将保留的也给他。
当他旁若无人的扑在他身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泣的时候,也许才是他最真实的时候。
他的爱,过于偏执,偏执到疯狂,另人害怕。他害怕陆展亭离开,只能不停的布局,不停的困住他。只是他还是不够相信自己,其实他自己就是拴住陆展亭的那根线。陆展亭真的爱上了他,他找到了自己桃源,一个纷扰乱世间狗住的地方,哪怕桃源风雨飘摇,也不愿离开。
只是他还是太孤独了。孤独的想紧紧抓住自己喜欢的人。孤独的在一个个连环记中反而更深的圈套住了自己。这样的爱,太过伤人,两败俱伤的两人已经累累伤痕,但却还是互相依靠着。
因为他们相爱。
因为陆展亭喜欢亦仁,即使他做了再多的错事,只要纵声哭泣,他就不忍离去,即使桃源是战场,他也心甘情愿。陆展亭掷铜板听天命,最终却听了自己的命。他烧了桃源图,将自己保留的全都给了亦仁;因为亦仁喜欢陆展亭,即使他伤他伤的太深,只要此生仍有缘重逢,他便不会放手,即使他们之间有着隔阂,即使两个最聪明的人都在装着糊涂,也不想要失去他。
那样随遇而安的人,终肯画地为牢,同样去守望他。
那些寂寞与思忆,成了更加牢固的绳索。
而他们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局。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望断了桃源后才发现,此心安处为吾乡。宁于风雨飘摇中纠缠,也不在宁静安远中孤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即使我们都明白真相,也不妨难得糊涂。既已恩爱会,就莫问是劫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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