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运战胜的平凡人——读老舍《骆驼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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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买下了《骆驼祥子》，但是懒得翻。小老百姓的起伏沉沦，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那个时候的我就像是刚刚进城的祥子，年轻，不经世事，野心勃勃，纵使生在平凡的环境里，心底也憋着一股子劲，相信自己的天生不凡，一定能超越同侪，满怀着可笑又脆弱的傲气，就这么坚持着自己那份可有可无的原则和争强好胜的心。还是后来的祥子讲得对，“老鸦是一边黑的，他不希望独自成为白毛儿的。”生是平凡人，就别太指望着逃出平凡人的命数！
看祥子，就像是看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自己。名著的确是经得起咂摸的，人力车夫的悲愁喜乐和帝王将相的悲愁喜乐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只是大部分小说好写帝王将相们独特的人生体验，普通人对此只能隔岸观火，虽热闹一阵，却也是无动于衷。祥子的故事，是所有人（尤其是普通人）都逃不过的命，努力着然后落空，希望着然后失望，最后看上去虽然没什么根本上的损失，尚可卷土重来，但是那一颗心，那颗炽热地燃烧这的心，几盆冷水泼下，便是死灰吹不起了。
这么说似乎给《骆驼祥子》添上几分悲惨主义的味道，其实不是。说小说描写的是人间最悲惨的现象，也没有，无非是丢了点东西，受了几场气，给人家提起都觉得没太大意思。平凡人的日子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小苦累加起来，自己默默地往肩上扛，有苦难言，像温水煮蛙，直到哪一天分量够了，砰的一下就垮了，还说不清为什么。小说的节奏安排的精妙，原本小人物并没什么值得说的，祥子这些大大小小的人生磨难安排的恰如其分，有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时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有时是幸福幻想中的当头棒喝——正如生活中的苦难，单个来倒也是么那么可怕，偏偏牵扯上别的情绪，就有些拉不开扯不断，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磨难本身带来的痛苦和无助外，还添了一分烦闷和焦虑。这就是倒霉的命。那个时候，再好强的人也不得不像命低头，退一步，退一步，直到失去一切，从外到内，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可怜虫。
看书的时候我不但看祥子，也看老舍，那些用情至深的心里描写不可能不是作者自己的情感体验，具体的不幸各不同，可是大体的轮廓都相似，知识分子和劳动人民在这里诡异的相通了。是啊，不然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离我生活如此遥远近乎陌生世界的人物会带给我如此多的感触和体认。比起祥子我这种臭老九的人生简直是剥削享乐阶级的人生，可是不靠苦力吃饭不用忍饥挨饿并不代表我缺乏生活的压力，相反，我感受到的和祥子差不多。抬眼看未来，我也是如临深渊，摸不着底，曾经像祥子一般好强的时候也是一抬眼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只要埋头苦干，不愁走不上大道。可是现在我和后来的祥子一样的充满了恐惧，我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了未来的样子，未来不只是和平坦的蓝图有微微的形变，而根本就可能是十万八千里！以前只觉得只要努力过就总会有差不多的回报，可是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叫命运，一拨指头就能把你的一切掀翻！高等车夫祥子，万事如意，忽然被拉去当壮丁，希望的寄托和唯一财产——车被无情夺去；好不容易逃回，想重新开始，却卷入了和虎妞的纠葛中，想逃离，好不容易攒下的买车钱又一次被巡警敲走；被迫与虎妞成婚却最终闹得人财两空，失去了刚买的车子，健康的身体（车夫的根本！），以及仅存的希望；最后的最后祥子还曾渴望过重新来过，可是意中人小福子的惨死，彻底毁灭了他。
其实小人物们在进入社会的那一刻早已把自己的追求降到了最低点，祥子只是想买上车，当个稍微有点保障的苦力，故事外面的我们也只是想维持一个比较稳定的生计——有了这些才可能稍微追求点更高的梦想。可是连这点追求都是泥潭，任你翻滚挣揣，也爬不出去。《骆驼祥子》里还写了好多同在泥潭中的人物，被生活挤变了形！虎妞的父亲刘四，一个旧社会的老混混，大半辈子攒下了车厂的基业，虎妞是他的独生女，可是在底层打拼学来的狡诈和自私使他亲自断送了女儿的幸福，自己晚景也十分凄凉；二德子一家更是底层人物的代表，二德子彻底堕落，残忍而无耻，闹光家产，打死老婆，卖女儿为娼，是彻底的行尸走肉，小幅子隐忍善良，最终被命运逼上了绝路；祥子的几家雇主，杨家、夏家，虽然家境优裕，却也各有各说不出来的烦恼。同在世上挣扎，有些人似乎本来就麻木了，就这么得过且过，有些人如祥子，紧攥着一分好强的心，却也不过是自寻烦恼，忧患更深，到最后，也免不了用麻木来解脱。
我不敢对祥子最后的结局指斥些什么，因为没人敢肯定自己有一天不会走上类似的路。好像祥子看着凄凉的老车夫，就像是看着自己无可逃离的命运。“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活着已经是在地狱里。”生活在世上的我们，遇到种种过不去的坎常常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活，哪怕是像后来的祥子那样的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即便麻木，至少还能感受到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这是小人物的勇气，小人物的希望。
祥子，不是战胜了命运的英雄，而是命运战胜的平凡人。可是终究他仍旧活了下去，不是作为理想中高大正直的人物活下去，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从祥子的命运里，我看到了理想的失落，或者说，是生命的成熟。
ps：今天又读了有关《骆驼祥子》的文章，有更新的体会。祥子的悲剧，作者叙述的时候有一种宿命的意味在里面。具体的来说，这种宿命就是阶级社会的铁律：试图逾越阶级界限者的必然失败。（必然是相对的，不排除极个别）祥子渴望攒钱、买车、多卖车，从无产变为有产，有产上升到剥削，这很有野心。然而社会的稳定性及对秩序的要求不会允许这种僭越轻易上演，不然才叫天下大乱。社会有其必然的规律，而规律像机器一般冰冷的运作着，碾压那些无辜可怜的炮灰。
看祥子，就像是看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自己。名著的确是经得起咂摸的，人力车夫的悲愁喜乐和帝王将相的悲愁喜乐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只是大部分小说好写帝王将相们独特的人生体验，普通人对此只能隔岸观火，虽热闹一阵，却也是无动于衷。祥子的故事，是所有人（尤其是普通人）都逃不过的命，努力着然后落空，希望着然后失望，最后看上去虽然没什么根本上的损失，尚可卷土重来，但是那一颗心，那颗炽热地燃烧这的心，几盆冷水泼下，便是死灰吹不起了。
这么说似乎给《骆驼祥子》添上几分悲惨主义的味道，其实不是。说小说描写的是人间最悲惨的现象，也没有，无非是丢了点东西，受了几场气，给人家提起都觉得没太大意思。平凡人的日子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小苦累加起来，自己默默地往肩上扛，有苦难言，像温水煮蛙，直到哪一天分量够了，砰的一下就垮了，还说不清为什么。小说的节奏安排的精妙，原本小人物并没什么值得说的，祥子这些大大小小的人生磨难安排的恰如其分，有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时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有时是幸福幻想中的当头棒喝——正如生活中的苦难，单个来倒也是么那么可怕，偏偏牵扯上别的情绪，就有些拉不开扯不断，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磨难本身带来的痛苦和无助外，还添了一分烦闷和焦虑。这就是倒霉的命。那个时候，再好强的人也不得不像命低头，退一步，退一步，直到失去一切，从外到内，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可怜虫。
看书的时候我不但看祥子，也看老舍，那些用情至深的心里描写不可能不是作者自己的情感体验，具体的不幸各不同，可是大体的轮廓都相似，知识分子和劳动人民在这里诡异的相通了。是啊，不然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离我生活如此遥远近乎陌生世界的人物会带给我如此多的感触和体认。比起祥子我这种臭老九的人生简直是剥削享乐阶级的人生，可是不靠苦力吃饭不用忍饥挨饿并不代表我缺乏生活的压力，相反，我感受到的和祥子差不多。抬眼看未来，我也是如临深渊，摸不着底，曾经像祥子一般好强的时候也是一抬眼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只要埋头苦干，不愁走不上大道。可是现在我和后来的祥子一样的充满了恐惧，我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了未来的样子，未来不只是和平坦的蓝图有微微的形变，而根本就可能是十万八千里！以前只觉得只要努力过就总会有差不多的回报，可是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叫命运，一拨指头就能把你的一切掀翻！高等车夫祥子，万事如意，忽然被拉去当壮丁，希望的寄托和唯一财产——车被无情夺去；好不容易逃回，想重新开始，却卷入了和虎妞的纠葛中，想逃离，好不容易攒下的买车钱又一次被巡警敲走；被迫与虎妞成婚却最终闹得人财两空，失去了刚买的车子，健康的身体（车夫的根本！），以及仅存的希望；最后的最后祥子还曾渴望过重新来过，可是意中人小福子的惨死，彻底毁灭了他。
其实小人物们在进入社会的那一刻早已把自己的追求降到了最低点，祥子只是想买上车，当个稍微有点保障的苦力，故事外面的我们也只是想维持一个比较稳定的生计——有了这些才可能稍微追求点更高的梦想。可是连这点追求都是泥潭，任你翻滚挣揣，也爬不出去。《骆驼祥子》里还写了好多同在泥潭中的人物，被生活挤变了形！虎妞的父亲刘四，一个旧社会的老混混，大半辈子攒下了车厂的基业，虎妞是他的独生女，可是在底层打拼学来的狡诈和自私使他亲自断送了女儿的幸福，自己晚景也十分凄凉；二德子一家更是底层人物的代表，二德子彻底堕落，残忍而无耻，闹光家产，打死老婆，卖女儿为娼，是彻底的行尸走肉，小幅子隐忍善良，最终被命运逼上了绝路；祥子的几家雇主，杨家、夏家，虽然家境优裕，却也各有各说不出来的烦恼。同在世上挣扎，有些人似乎本来就麻木了，就这么得过且过，有些人如祥子，紧攥着一分好强的心，却也不过是自寻烦恼，忧患更深，到最后，也免不了用麻木来解脱。
我不敢对祥子最后的结局指斥些什么，因为没人敢肯定自己有一天不会走上类似的路。好像祥子看着凄凉的老车夫，就像是看着自己无可逃离的命运。“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活着已经是在地狱里。”生活在世上的我们，遇到种种过不去的坎常常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活，哪怕是像后来的祥子那样的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即便麻木，至少还能感受到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这是小人物的勇气，小人物的希望。
祥子，不是战胜了命运的英雄，而是命运战胜的平凡人。可是终究他仍旧活了下去，不是作为理想中高大正直的人物活下去，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从祥子的命运里，我看到了理想的失落，或者说，是生命的成熟。
ps：今天又读了有关《骆驼祥子》的文章，有更新的体会。祥子的悲剧，作者叙述的时候有一种宿命的意味在里面。具体的来说，这种宿命就是阶级社会的铁律：试图逾越阶级界限者的必然失败。（必然是相对的，不排除极个别）祥子渴望攒钱、买车、多卖车，从无产变为有产，有产上升到剥削，这很有野心。然而社会的稳定性及对秩序的要求不会允许这种僭越轻易上演，不然才叫天下大乱。社会有其必然的规律，而规律像机器一般冰冷的运作着，碾压那些无辜可怜的炮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