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孔庆东《1921：谁主沉浮》

文/朱九渊
我在广州工作时，有领导陈某，一提到孔庆东就要满脸不屑，特别是那个“北大醉侠”的自称，让他既嫌恶又呕吐，每回说到这人，都要破口大骂，并且骂得四分五裂方才刚休。我的这位陈姓领导其实是新左派，比较强调社会的公平正义，和孔庆东这样激进的毛左代表人物本应该有一二共同语言，但没想到如此水火不容。可见，即使是世界观人生观有某种相通之处，如果生活的趣味、做人的态度甚至仅仅是风格的不同，也很难称之为同志。在他看来，这孔庆东就是一招摇撞骗的大混混。
毛左是能够兼容新左的，比如孔庆东在书中提到汪晖就提到了三次之多。一本描述1921年时况的书，孔庆东如此津津有味地提名道姓，可见其政治态度。但是孔庆东讥讽的“告别革命”派却隐去名字不说，那显然是刘再复和李泽厚。
这本书其实是谢冕主编的《百年中国文学总系》编年体现代文学史中的一本。硬逼之下，不得不交账了事。否则以孔庆东的懒惰的性格，可能压根儿都不会写这本他“唯一”的学术著作。即使在这本学术著作中，也显得很不正紧，比如他有意识地将引文的出处和来源全部遮去不提，仅有个总附录马虎了事。但这样写，我相信孔庆东不是为了偷懒，而是随性，为了让文气更能够贯通一些，挥洒自如一些。这点要承认。
孔庆东的师兄旷新年后来讥讽他：你看孔庆东这不学无术的人写过哪怕一篇学术著作！（大意如此）。这话很恶毒也很到位，曾被我激赏。不过，我要公允地讲，孔庆东本来沉迷的就是通俗文化的研究，他这种性子，天生不适合写正儿八紧的学术论文。从“学术论文”这个角度评价孔庆东，有隐善之嫌。甚至连这本学术著作，孔庆东也在耍他一贯的轻浮气和惫懒气，不过，仍然有可圈可点之处。
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还开了一下旷新年的玩笑（我估计孔庆东写此书时，两人的关系还是好到蜜里调油）。
此句这般：欲知何事如何，请读百年文学史下一卷那离1921年并不十分旷远的新的一年。
这最后一句含着“旷新年”的名字，所指下一卷是旷新年的著作《1928：革命文学》。这句戏拟充分表明了孔庆东喜欢胡闹的特性。在一些人看来，这种口吻也许就是孔氏幽默的代表了。其实这句话倒也不是胡闹，民国时候礼拜六派写集锦式的小说，一人写一段，孔庆东模仿的就是这种调调。而且模仿了之后一定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真幽默。

缺点一：孔庆东有一个非常矛盾的地方，非常崇拜现代文学的革命性，但是对传统上被视为落后、封建糟粕的、与革命性相反的通俗小说却非常喜爱。并且为其辩护不已。从他这些年所从事的研究来看，多多少少有个人主观的趣味在里头。只要是孔庆东喜欢的，他就为之说好话，甚至连“革命性”都不要了。在我看来，这恐怕是孔庆东唯一的个性魅力了。

我们看这本书的目录：
目录
　　序章撕开的黎明：狂飙为谁从天落
　　一、地火在运行：乱世图景
　　十次地震--五灾俱全--兵荒马乱--南北对峙--内忧外患
　　二、组织起来：计划文学的萌芽
　　文学研究会--创造社--其他文学社团
　　三、革命还是毁灭：沉重的小说
　　《沉思》--《沉沦》--《命命鸟》--《阿Q正传》
　　四、“我把日来吞了”：繁丽的新诗
　　《女神》--《湖畔》--《繁星》--《红烛》
　　五、大幕为谁开：戏剧在“民众”与“艺术”之间
　　民众戏剧社--北京实验剧社--人艺剧专--上海戏剧协社--艺专戏剧系
　　六、梦醒之后：散文在“战斗”与“闲适”之间
　　随感录--语丝体--美文--闲话--冰心体
　　七、礼拜六的欢歌：调整期的通俗文学
　　言情--黑幕--武侠--侦探--青社--星社
　　八、潜龙勿用：襁褓中的革命文艺
　　共产党--革命文学--《饿乡纪程》--《赤都心史》--《新梦》--
　　《哀中国》
　　九、万类霜天竞自由：文化镜头剪辑
　　无政府主义--宗教--艺术--教育--科技
　　年表(1921一1925)
　　参考文献
后记
这本书的结构非常清楚，或者讲，非常简单，目录可以简化如下。
一、 时代背景
二、 文学流派和思潮
三、 小说
四、 诗歌
五、 戏剧
六、 散文
七、 通俗文学
八、 革命文学先声：瞿秋白、蒋光慈
九、 总结

缺点二：按体式来讲，是很传统的文学史写法。只不过局限在了1921年，写的是断代史。甚至整个的结构都是模仿《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的。

只是第八章革命文学先声，瞿秋白和蒋光慈这一章给人突兀的感觉，可谓画蛇添足。因为1921年还谈不上革命文学，本没有足够的关注点。革命文学要到1928才蔚然大观，但孔庆东不惜破了体式，也要急咻咻地表达一下自己的革命欲，甚至抢旷新年下一卷的风头，正是他“毛左”思想的集中表现。
缺点三：孔庆东在行文中美化“过激”，甚至有美化文革的倾向，特别是第三章“诗歌”，借评价1921年郭沫若的垃圾长诗《女神》，来影射呼唤红太阳“毛泽东”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我觉得孔庆东赞扬郭沫若，如果出于真心，那么孔庆东的文学眼光也太差了。我倒觉得是他一种政治话语姿态的表达，而且表达得过于露骨。可见，孔庆东的立场是由来已久的，并不是近几年才突然喜欢上伟大领袖金正日的。
论及这本书的优点，我觉得主要有二：
第一点将通俗文学面对新文学的攻击所表现出的沉默和忍辱表达得很好。
第二点是把冰心讽刺得够呛。
有此两点，仍不失为一本好书。

他这样嘲讽冰心的小女人情怀：

“冰心像一位发还作文本的老师，欣慰并得意于自己的评语；而庐隐则是一个失学的优等生，在旷野里一页页撕下心爱的日记放飞到风中……庐隐的"问题小说"虽也有"人生究竟是什么"的提问，但她并不在乎答案，而只把自己沉浸在这提问的气氛中，在矛盾和彷徨之间体会那份生命的"沉重"。所谓"十年读书，得来的只是烦恼与悲愁，究竟知识误我?我误知识?"(《海滨故人》)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需要的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音。冰心不是这样的知音，所以她并不了解笔下的何彬。真正的何彬绝不是一束鲜花、几声呻吟所能感化征服的，而必定是高扬起尼采的鞭子，站在冰心的面前。”

其言下之意是，冰心这样的女人，就应该狠狠地拿鞭子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