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阴影下不思进取的阎步克?简谈网友“国士”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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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人觉得国士和tradition对钱穆——这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国学大师”的批判言之有理。他们揭露了钱穆强辩中国没有专制,儒家不是统治阶级工具之类的说法,是多么迂腐可笑。不过国士一直以来旗帜鲜明地把阎步克归为钱穆这等徒有虚名之流,把他的书放到千万不能买的烂书,这一点恐怕不能苟同。 国士兄对阎步克著作学说从宏观到微观,作了条分缕析的批判。本人毫无这等水平,但是阎步克书中与钱穆的不同太明显。 首先,开宗明义的序言里,阎步克不指名道姓地批评了钱穆的“温情与敬意”。钱穆一直辩护中国没有专制。阎步克指出,专制有它自己的历史合理性,我们不必这么讳言中国有过长期的专制。专制神马的,是要到我们这个民主自由的时代(……)才是一个要被扬弃的东西。 阎步克这段话,希望国士可以留意。 其次,国士兄“千万别买的烂书”豆列里,先是吐槽了钱穆的迂腐。接着又黑:钱穆几十页说清的,阎步克花了几百页还说不清,而且功力等而下之。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没有可比性。
钱的书,是适合更多普通读者的演讲/讲义,论述更简略宽泛。
阎的书学术性更强,在那套丛书中风格独特,是他多本学术著作的“通俗”简练版,汇聚了专著的中心思想。他只管秦汉魏晋南北朝一段,面向的读者群体,是大学生——以人文历史大学生学术刚入门的人为主。内容范围更窄,读者群体更专门。
历史学不是哲学,历史越到精细部,越复杂越难驾驭,阎步克能理出这些宏大线索已属不易。钱穆不过是飞机高空飘过泛泛而谈罢了,样样通样样松。
以前曾耳闻一种评价,认为钱穆是文史通才大家,并非制度史方面的专家,他的《历代政治得失》,不过是他业余爱好的产物,尽管水准不差,但也没必要过誉。 如果赞扬钱穆这些演讲通识入门很“精辟”,“一针见血”,”言简意赅“,而阎步课著作字数多好啰嗦,那么照此逻辑,现在的历史研究、专门学术著作,岂不违反古代王朝史书“文简事省”的传统?专门研究,肯定比普及性的阎著《波峰与波谷》要“绕”,为了严谨、言之有据,经常围绕一个论点铺陈大量史料(普通读者如果专著看的少,可以看看陈寅恪先生的直观感受下),非常“啰嗦”。因此,文笔简练,并不能单独成为一本书好坏、更不能成学者见识高低的评价标准。 另外,阎步克著作多数讨论的问题,不在钱穆范围内,钱穆没有提的问题,怎么算是在钱穆阴影下。 国士有这个错觉,无非是阎步克书中说的内容,钱穆书中也曾经提过,但这不等于学术观点上两人有承继关系。更何况,两者书的思路、主线都差的很远。 以一本给普通读者的通论为范本,认为后来的专家其中一块的专门研究,都在他的阴影下,这样的观点难以服众。钱穆的通俗书在史界不是“经”,阎步克没必要为之作“注疏”。 水文一篇,抛砖引玉,求教方家。
注:此文写于本科时期,多年后历经读研与工作,论战心气大不如当年,个别字句稍作调整,大体观点不变(挺阎),只不过议论钱老,之前言论略刻薄,做了修改(尽管不是很赞同他的“温情与敬意”,对国史黑点的辩护)。
年岁渐长,悔其少作,莫过于此。
按:关于阎老为何被黑。本文评论中一个网友评论让我受到启发,阎老曾经从政体类型学视角商榷中国“专制主义”的说法,由此,看起来,他和钱穆一样,是不赞成中国古代社会就是黑暗无边的专制。——可能就是这一点让有些网友不快。
但是,学术问题不要政治化。不能因为我怀疑中国是否自古专制,就认为问是美化国史的“左棍”。阎和钱是在两种背景下质疑中国有专制。
钱穆更多是从民族主义情感、文化保守主义角度,为传统辩护,否认中国有专制,以振奋国人,不要妄自菲薄。(可以看国史大纲更强烈感受下)。专制与否问题更多是种文化论争。在当时,以西方标准,批判中国传统的“启蒙”思潮,是强势主流,钱穆代表的文化保守主义,是有意对怼。
阎老所处的环境,倒相对没有被这种激烈的思想文化论争困扰。他主要是静心作更具体的学术梳理(这文章豆瓣里有),理清东方专制主义说法由来,而这些学术论争不是钱穆一定经历过的(大陆学界不一样,魏特夫的书、马克思“亚细亚社会”讨论、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停滞的讨论)。专制与否问题更多是学术讨论。
两人相同之处,可能是都了解过西方早期外国学者、传教士对中国社会“静态停滞”“专制”“国民性””的成见吧,这种成见也是西方思想史、中西文化交流史的一大传统。当然,现在西方媒体这种有色眼镜仍然根深蒂固,西方学界倒是比较“左”,批判这种旧式的文化偏见思维(网友戏称“白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