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巴黎画皮的一条狗

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一千个男女，也有一千个巴黎。在不同的人眼里，巴黎是历史名城，是浪漫之都，是革命的发源地，是文化的聚集区，是时尚的荟萃所，是奢华的代名词……其中，“浪漫之都”的称号大概是叫得最响，最广为人知的，至于何时有了这样的好形象和好名头，不得而知。没办法的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无孔不入的影视一直不停演绎着巴黎的浪漫风情，并且没有罢休的势头。但如此的千篇一律，不免使人觉得发腻。
广告和影视更多的是针对大众的口味，以掏出人们口袋中的钱为最终目的。毕竟，像特吕弗和戈达尔那样不计成本，只管尽自我之兴趣的法国新浪潮导演太过凤毛麟角，甚至，他们的自我和随性也常被看作是巴黎风情的一部分；此外，连号称知识分子代表的导演伍迪•艾伦都止不住地通过《午夜•巴黎》给这座城市送上温柔的情书；更别提喜好“暴力美学”的吴宇森了，他片中的人物要《纵横四海》，一路来到了巴黎，于是盗窃这种事都随之变得艺术化和浪漫化十足起来。求之钟情于内心、不为外界干扰的作家，或许能得到不同的新的经验。《遇上一只狗》，就是这样一部跟人们平常印象中的巴黎唱反调的小说。
《遇上一只狗》中的巴黎风光，不是衣香鬓影灯红酒绿的繁华歌舞地，也没传唱出像模像样的爱情故事，但读来却别有新鲜感。实际上，《遇上一只狗》可以划入“流浪汉小说”的队伍中去，虽然男主角穆尔德不是满大街流浪的人，但他的遭遇，实在跟正宗流浪汉无异。在小说中，男主角穆尔德先生，这位上了岁数的老宅男，因缘际会，得以接触巴黎下层和边缘社会的角角落落，人生如此变得不同；再加之小说诙谐的言词和反讽的语调，这本《遇上一只狗》可谓是十足流浪汉小说的做派。
原本过着绅士生活的穆尔德，因为接触到巴黎社会的另一面，接触到其中在信念和酒精之间左右摇摆的传教士，接触到深居危房中的斯里兰卡移民，接触到住在纸箱子中的街头流浪者和只有一支腿的乞丐，对巴黎的印象不免重新做出一番定义，原本美妙的感觉大打了不少折扣。作者对巴黎提出了批评，却未到大加鞭挞的程度，这种批评背后，是不是像一百多年前的巴尔扎克那样还隐藏着现实生活中在这座城市里的追名求利，不敢妄加揣测。作者只是没有学习诗人波特莱尔对城市发出诅咒，但巴黎这朵“恶之花”还是再一次显现了出来。
能跟这些低层人物扯上关系，全因为一条狗，撕开了穆尔德眼前的城市巴黎的漂亮画皮。这条狗过往复杂，饱经沧桑，接交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最后落到穆尔德的手上。可以说，穆尔德之前生活在自我的世界中，是不期而遇的那条流浪狗给了他另外一个世界，给了他另外一种不同的生命。之前对巴黎的低层一无了解，彼此隔膜，全赖那只狗牵线搭桥，才有了之后做无名英雄、帮助他人的举动。通过一只狗，来表现人，进而展示出整个城市、社会及文化冲突的状况，作者的手法可谓以小博大。
“当我与愈多的人打交道，我就愈喜欢狗。”作者还不至于有在巴黎生活多年的罗曼•罗兰这般的激愤，但他对全球化的飞速发展显然看不上眼，正如小说讲得那样，都市化和全球化让大众都成了电子人，互相神似，却保持着不容易接触的距离。反不如一条狗，能自由地在人群中穿梭，拉近人们的关系。《遇上一只狗》寄托了作者这位荷兰移民对城市和居住其间的人们的生活的观察和思考，可以看出，这种观察和思考并非浮光掠影，而是沉浸其中，别有会心，作者甚至还不时在文中进行零星的带着哲学意味的思辨。
都市化并未能抹平贫富的差距，穷人和富人依然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作为小说，这本书揭示出实际存在的情形，并用大众都能看懂的故事来表现，至少在读过之后，让人生出改变以往的做法并开始关心身边的人的可能。的确，全球化并没有让世界各地的人在巴黎融洽无碍，巴别塔在人们的心中比埃菲尔铁塔更加地高耸天际，固若金汤。但自从遇到一只狗后，情况就明显不一样了，想想还真有些神奇。难道真相如洞悉生物进化的达尔文所说的那样：对人的爱已经成为狗的本能，几乎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