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是一种力量——评《北京，最后的纪念》

去年十一以前，我因私事去了一次北京，住了八天。一次在街上听到两个女孩聊天，其中一个说：“北京的地下已经空了。”这句话初听上去触目惊心，但仔细一想这女孩还真不是耸人听闻。北京确实有太多的“地下”建筑了：地下商场、地下影院、地下宾馆、地下通道、地下停车场乃至地铁。我还开玩笑地说我不是来了北京市而是“北京地下市”。北京绝对是一个立体的城市，几乎在任何一个地方你都不是独自占有这片土地，基本上都是你的头上顶着人脚下踩着人。说北京寸土寸金绝对夸张，应该是寸土尺金或是丈金了。
而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阎连科拥有一座园子，绝对值得大书特书。
有一座园子其实并不一定值得骄傲，我就有一座园子。但是区别在于，阎连科的园子是在北京，而我的园子却是在一个除了EMS之外不通别的快递之外的小地方。所以当我看到阎连科为了一花一草而感动而唱颂歌的时候，是会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的，甚至会觉得他有那么点做作，那么点不正常的。但由于我去过北京，对那座灰色的城市有一定的印象，而且阎连科在这本《北京，最后的纪念》一开头就讲述了在北京买一件农具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由此可以知道他的感情是真实的，于是我就一方面对阎连科的敏感的真情很是赞许，另一方面又对他未免有点同情：他对园子里的动植物的极大热情恰恰说明大自然在大城市的缺失。在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看着庭前花开、空中燕来、蒌蒿满地、杨柳吐新的时候，再看手里的书，我莫名的就有一种优越感。而阎连科拥有的园子可以称作“奢靡”，那么那些头上顶着人脚下踩着人的其他人又会“贫乏”到一种什么程度可想而知。而最后，当阎连科的这所园子被拆迁的时候他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心碎与无奈。
阎连科为了他的园子被拆而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愤懑和抗议。而园子里的那些动物植物们又将向谁去诉说？阎连科的园子被拆他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居住——事实上在园子还存在的时候他就有别的房子，而那些家园变成了公路的动物们又将往何处去？植物就更不用说，连根都被拔起了，生命都没有了，又何来迁居问题和愤懑抗议？
因为我是小地方的人，我对大城市里的人对于宠物的感情并不能特别理解，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我总是能够看到动物，而大城市里的人唯一和动物的联系可能就是那只被他剔了毛扎上蝴蝶结穿上马甲的小狗。人本来就是一种动物，而与其他动物失去了联系就会有一种无根的感觉，所以他们才会对宠物如此依赖。而当一座城市完全不能容纳动物的时候，人类的居住又会如何？我的一个在北京生活的朋友曾经这样描述这座城市：在北京生存，人都是扁的。
我们不难发现，在《北京，最后的纪念》这本书中，阎连科以怀念为兆，却以对城市的诘问，对人类对待大自然的方式的诘问为终的。我在读这本书的过程当中一直有一个这样的疑问：阎连科既然如此热爱自然热爱土地，为什么不回河南老家，而一定要在北京这样一座城市居住呢？阎连科在书的结尾还说做了一个梦，梦到在大自然中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就和他的梦境很相近。我甚至都有一种冲动，想要邀请阎连科就住在我的隔壁。然而想想阎连科的那些诘问，我终于明白，如果人类的欲望和贪婪没有止境的话，任何一个园子都有可能失去，就说我的园子又能保有几年也是一个问题。
阎连科最后说“情感是一种力量”。然而更多的时候人们都在强调理智。而所谓“理智”所考虑的问题更多的时候是涉及欲望和名利的。而情感却很少考虑这些问题，它考虑的更多的是舒适、愉悦、安慰和快乐。正如毛姆的那句名言：“感情有理智不能理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