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实的创业史

       承载着三代人创立家业梦想的蛤蟆滩，向人们诉说中国农村发生巨大变革的时代。柳青笔下的人们共同构成那个年代的图景，给我们讲述土地改革、极力展示人们互助合作的高涨热情。读完作者对于当时社会人们创立家业的塑造，就作品的内容来说，最初给我的感觉是描写并不十分真实，不容易信服。而后，感到评价一步文学作品反映社会和生活的真实性不能仅仅看作品描写的内容，叙述主人公的真实绝对不容忽视。将重点转移到柳青的写作视角后，反而觉得这样一种描述社会的方式，这样一种写作方式、看待问题的角度，恰恰成了那个年代最好的注脚，也成就了最真实的一部《创业史》。

       细想来觉得自己先见的作用是这种不信服感出现的首要因素。意识形态下的写作带有这样的先见，他认为如何是真实的就会把他所认为的真实表达出来，这样一来作者的真实便已经有了选择性。正是这种选择性，柳青在《创业史》人物的塑造过程中对每个人物、以及每个人物的许多行动都有明确的价值判断。“是非”分明，符合他选择的真实的行为即“是”，为进步的，利于社会建设的；否则便是“非”，是落后的，阻碍社会建设。中间不断穿插作者这样的评述，它们也多是站在政治的角度施加的。

       其次，着力描写正面人物，虽然塑造地很生动，但是只放大一个点难免使得整体不够真实。这个角度看来，梁生宝形象的塑造反而引起了读者对于作品内容的一点点不信任。

       此外，读作品的过程中偶尔会发现作者略带刻意地塑造人物认知的转变，以符合自己的表达和故事的进展，而这种转变显得有些突然。取两处比较明显的例子，首先是群众对于郭振山的认识的转变：

       土地改革的时候，郭振山算是大家的精神领袖一般，他的威望无可厚非。虽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过去推动蛤蟆滩工作的主要力量，也不是他个人在蛤蟆滩的威望，而是党的政策的无比伟大的力量。他在蛤蟆滩威望的提高，只不过是他按党的政策办事的结果。” 后来郭振山并不热衷于互助合作，而是“见好就收”，顾起了自家的生活。很快，人们就意识到他思想上的转变，并嗤之以鼻。高增福放话：“即使郭振山考不上了，共产党不是只他一个人。”P71甚至连信任他时间最长的改霞也会“突然开始怨恨自己太信任代表主任了——郭振山是那么自负，一副永远相信自己正确，并且只有自己正确的神气，把咱改霞唬得结结实实！” 而细想来其实郭振山自始至终并没有“唬”改霞。有时花一辈子的时间都不见得能够看透一个人，好奇的是大家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看透一个人的转变，更不必说这个如此被推翻的人在之前的日子里享有那么高的声誉，自己的精神支柱崩塌、改变对深信的人的看法岂是如此容易。不免觉得郭振山这类人物就是为了塑造一类见风使舵、不坚定的人们而刻意准备的。

       其次是徐改霞：改霞一直深信不疑去工厂做女工是投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最好途径。而仅几句“不过看起来，大多数闺女家是不安心农村，不愿嫁给农村青年……”她便认为自己成了不进步群众，对自己的认识急转直下，认为自己是“该被冷淡，甚至是该被鄙视的！” ，应该做出些意志坚强的果敢决定。既已对工厂的工作痛恨贬低到了这般地步，那么后来又选择了去当铸工学徒，这种转变显然不是因为生宝，而具体的原因却又不清晰。说不清是改霞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认识，还是命运其实就是这般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