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楼碎影

初见《绮情楼杂记》这个书名，便被其中那种颇不流俗的气质吸引。细看介绍，更生兴趣。喻血轮以报人之笔记民国旧事，以文人之思忆辛亥轶闻，其间情趣风景，自是引人流连。 本书为喻血轮寓居台湾后所著之回忆性笔记，书分“晚清残影”“辛亥风雷”“北洋轶事”“宁渝旧梦”四部，所载为清季至民国这段时间内作者风闻的各种奇闻异事。在一篇篇多不过千余，少则数百的文字之中，军阀政客、文人记者、贩夫走卒、优伶娼妓，粉墨登场，叙出了一个个不曾在正史剧目之中的小小插曲，读之令人莞尔。加以极具民国风味的“报纸文言体”，把盏夜读，颇有往事烟云犹在眼前，百岁旧梦只在昨日之感。 本书宣传以“民国世说新语”目之，其实正如为书作序的羽戈所言，确属过誉。《绮情楼杂记》虽为文人历史笔记，但所含内容除作者本人经历事件外，更多为道听途说而来之轶事。大概类同于今日之八卦新闻、小道消息、花边情事、街头巷闻而已，其中不乏空穴来风，流言蜚语，乃至野狐鬼事，其真实性难入史流。孤宅闹鬼、血画梅花之类，聊作奇闻便是。梁启超做狮子吼镇军阀一段，夸张程度可比港漫情节，难以尽信。书中文字又是喻六十岁后回忆，难免有张冠李戴，错谬遗漏。搞混小凤仙与小阿凤之事，序已指出。书中另有代打麻将发家的桥段，分别被安在了两个不同人士身上，也不知是喻血轮记错，还是这类事在民国颇多发生~此外，喻本人有较为浓重之党国情结，下笔难免有偏。故可做趣史野史观之，但不可尽信为实。至于其文学价值，其实也不算太高，其间虽不乏识见，但多数不过属于当时人茶余饭后闲聊之资罢了。名人糗事，政客逸闻，供人笑骂而已。 不过，也不要以为本书就是无聊胡编，其中其实不乏有价值的记载。比如写辛亥缘起时，喻称梅宝矶为激发革命而假传革命党名册被宝善搜去之消息，便耐人寻味。之前读张鸣的《辛亥：摇晃的中国》，言及此时，张便认为宝善此举大为荒谬，实为引燃革命导火索之愚行。而对以本书之记叙，虽无实证，但情理上似乎更说得通。至于那些正史中面目僵硬的“大人物”，也在本书各种逸闻的娓娓道来之中，多了几份人情味道，更加鲜活起来。当然，读时若能辅以正史，两相互补，应能更见滋味。 本书能在大陆出版，与近年来“民国热”之风不无关系。其实，我是不太认同此种因对现实失望而过分美好过去之行为。然而读此书时，却不能不感叹此种情结由来不妄。同属八卦小道，以当日之文人政客，对比今时之千人一面无聊“偶像明星”，主角层次，可同日而语乎？北洋民国时之军阀政要，虽不乏流氓混账之辈，但尚有一份真性情，百年之后犹能感其鲜活一面，比之今日诸国政要魁首，惺惺作态有余，真性情犹可得乎？当时之风尘女子，尚能仰慕文人如林琴南之才气而拜求，尚能托以身后事，尚能为革命志士蔡锷之红颜知己，若为今日之“小姐”，其可想象乎？呜呼哀哉之余，也只能于情楼之中，寻觅零星碎影，聊以抒发缅怀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