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吹来命运的风
陆续放一些旧的读书笔记到这里来。看过的老友请飘过。这是前年的《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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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手边的书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
能遇到一部关于心灵史和命运的巨作，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在黑暗的夜晚，仿佛是命运的风，为我打开了这部厚厚的小说的封面，又飞快地翻动着书页，引领我迫不及待地阅读下去——心就像桅杆上的帆，一点一点地在阅读中舒张，伸展，终于唰的一声，彻底地敞开了，抖擞了，丰盈了，迎风鼓荡着，满溢着海上金色的阳光。我们的命运的帆船也由此度过了那逆风期的危险和忍耐，再次驶上了平安的航程。《手边常读书》系列我已经很久不写，是因为很久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阅读——我的心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困顿得太久，终于因为一部伟大的文学，又有了拨云见日和乘风破浪的向往。
想起卡尔维诺说，我对于文学的未来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有些东西唯独文学才能给予我们。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动笔于1777年，完成于十八年后的1795年，而其续篇《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在歌德逝世的前三年也就是1829年才完成。历时如此长久的写作已经体现了这部小说的不同寻常。不难想象，读威廉麦斯特的故事，也是在读一个作家集其一生的才华与沉思，表达出的一段真实可亲而又充满理想之光的心灵成长的漫长历程。
我由衷觉得，一个具有伟大心灵和文学才能的人，应该尽可能活得更久一些，尽可能写作得更久一些，为人类的精神幸福做出更多的贡献。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讲述的是一个人内心的发展与外界的遭遇之间演化出来的成长史。外在世界中的偶然和必然，内在命运中的定数与变数，交织成错综的网，我们生活在里面，有时候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有时候腹背受敌，进退维谷。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无数的奋斗、反抗、困惑、服从、妥协、错误和迷途……而当我们回顾生命时，发现人生中有的部分完成了，有的部分只剩下一些断裂的片断，更有一些部分是超出我们预想之外的收获。命运是慷慨的，正如小说的那个著名的结尾：“我觉得你像基士的儿子扫罗，他外出寻找他父亲的驴，而得到一个王国”。它给予我们的也许远比我们预想的要丰富，尽管命运有时候会表现出残忍的一面，让我们不断失去，不断迷途，却只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路，并懂得幸福的价值。
每个人心灵的故事各不相同，心灵成长中的幸福和迷误，希望和失望，也都只会发生在个体生命最隐微的内部，无法一一为他人解说。也许人类的每一个个体都是孤单的。幸运的是，我们可以读到这些美好的心灵和美好的文字，虽然文学从来就无法为我们彻底解决各自的千差万别的问题，但是，看一个伟大的心灵的成长，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是抚慰，是参考，更是鼓舞。
一、命运
威廉一直信任命运。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他对不幸的竖琴老人说：“跟我同行吧，让我的好运和你相伴。让它和你的厄运斗一斗，看看黑白胜负。”
威廉说过许多关于命运的言论：“往往是一个小小的机遇促使你选择一条路，在这条路上，不久就来了一个幸福的机会，于是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使你终于达到你自己都不曾看清的目的。难道这还不能唤起我们对命运的服从，对这样的引导的信赖吗？”他随时能看到“引导人前进的命运在向他招手”，在面临选择时总是“尊崇那能引导我们每个人向善的命运”，在得到较好的境遇的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没费一点事，命运就把我引导到我一切愿望的目的地来了，我怎么能不尊重命运呢？凡是我往日所想的，所计划的一切，我并没有费一点力，不都偶然变成现实了吗？”当他遇见了自己的爱人，他觉得自己少年时就曾有过的对于自己的命运的预感得到了实现：“这些将来的命运的图像在少年时不就像在睡梦里一样萦绕着我们，命运之神不是已经预先撒播了日后的遭逢的种子吗？”在威廉身处危险而正好有人给与指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走向旅馆的途中溺水的人，有人经过，便伸出援手救他上岸。否则他要经过许多的奋力挣扎，在河流的另一处就算被救，也要弯一段远路才能回到原先的目的地。
威廉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好运气，甚至从诞生开始，人的命运就是不同的。他说如果人生是一条河流，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好比坐在船上，一生中所要做的也不过是利用顺风、避开逆风而已。而有的人只能降生在水中，只能游向前方，享受不到任何顺风的好处，很难靠岸，拼命挣扎才能不至于被河流吞没。威廉庆幸自己是生下来就坐在船上的那一类人。
所以，最后，威廉可以自信地说：“我已获得幸福。”
威廉的幸福，一半固然来自命运的引导，一半来自那每逢紧要关头便出现的一些人的帮助。那些人给他暗示，让他感动，他却不能立刻领悟。直到小说的最后，威廉经历了他该经历的一切，这些人物一个一个登场，他才豁然开朗。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命运交织的网中，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许多必然与偶然，以及和他人的机缘与邂逅组成的。有些人会把我们带入歧途，而有些人则会引领我们走上更宽广的道路。有时候往往是一个重要的人的助力，在关键时刻的指点，才让我们自身发生了质的飞跃。一个人如果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靠个人独立的奋斗，那该是多么的无知而狂妄。
牧师对威廉说，我们要学着认识自己的命运，学着认识那些值得我们信赖的人。
二、迷途
歌德的巨著《浮士德》里《天上序幕》中有一句上帝的台词“在人努力时间内，总要迷惑”。
如果迷途是人类共同的命运，那威廉当然也不例外。
在第一章到第五章的故事里，威廉也曾与灵魂最卑贱的人为伍，在最轻浮的女人那里堕落，和不懂装懂、心灵平庸的贵族们交接，和一个与自己全然不相称的团体纠缠不清……他不断走在错误的路上，甚至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或许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曾有过几许困惑和几度迷误的青春。而即使我们已经远离了危险的年纪，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保证，我们将来会永远走在正确的路上不再迷途。
但是，我们内心的善，仍会带给我们迷途知返的力量。
威廉在长久的迷途后回顾自己的人生，他说：“每逢我回想起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便觉得是望见了一片空虚，从中我毫无所得。”但是牧师对威廉说：“你错了，我们所遇到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一切都在不知不觉地有助于我们的成长。可是要把它解释清楚，是有害无益的。那样我们就不是会变得骄傲怠慢，就是会变得颓丧消沉，对于将来，这二者同样阻碍着我们。最稳妥的是永远只做我们面前最切身的事……”
我们不需要为迷途而悔恨，那些在迷途中走过的弯路和耗费的精神，本来就是每个人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更是我们领悟人生的一种方式。所以牧师说：“教师的职责并不是警戒你莫入迷途，而是引导迷路的人，甚至让他在迷误中吃尽苦头，从而自己领悟。为人师的贤明就表现在这里。”这段话，类似于上帝对迷途的羔羊的态度。
我们都有自己的弱点，有软弱、愚蠢、狭隘和混乱。而外在的世界里又有那么多的偶然，一些遭遇，特别是一些错综的爱情，让我们的迷途无可避免。然而，我们都会被一个更高的命运之手引导着，走出那些迷途，最终能达到理想的目的地。
三、爱情
爱情，是让我们迷途的最大的危险之一。
威廉爱过的那些女子，除了最后成为他的妻子的娜塔丽亚以外，别的人也许都是他的迷途。
卑贱薄命的玛丽亚娜，活泼轻浮的菲利娜，高雅克制的伯爵夫人，忧郁偏执的奥莱利亚，理性实际的苔雷丝……无论尊卑贵贱，这些女子都有新鲜的血和活泼的心，也都有或多或少的真诚的感情。然而对于威廉来说，她们都只是他在学习时代必然要走的一段又一段弯路，却不是他最终的归宿。
当我们看到威廉终于离这些迷途的爱情们远去时，也许我们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威廉在一次次走出迷误，走向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威廉自己也终于明白：失去，其实也是上帝的恩惠，是上帝不愿意看它的骄子就此沉沦。
所以即使在失去的时候，威廉也懂得尊崇命运的暗示和引导。
爱情之所以让人迷途，是因为爱情是一种发乎自然的天性，容易带有反理性、反秩序、甚至反道德的破坏力。歌德是在写完《少年维特之烦恼》后三年开始写威廉麦斯特的故事的，属于少年维特的爱情的烦恼和伤痛，以及狂飙突进时代那特有的崇尚自然情感的狂热，或许仍在歌德的记忆中尚未走远。然而经过十八年的时间才写成的威廉麦斯特，毕竟已经不再是少年的维特。因为歌德也从青年走向了中年。
正如小说里，威廉的朋友罗塔利欧说：人不可能永远是青年，也不应该永远是孩子。对于一个认识这个世界、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必须做什么、知道希望从这个世界得到什么的人来说，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种狂热的幸福的天堂，而是地上的安宁幸福的生活。幸福时有秩序，不幸时有勇气，踏踏实实为最小的事情操心，而同时保有一个伟大的灵魂。
四、学习
这部小说的标题叫做《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那么学习究竟是什么呢？
读完威廉的故事我发现，学习，实际上就是追求一种和谐完善的人格——追求理智与热情的调和，美和伦理的调和，爱和道德的调和，天性与修养的调和，内在冲动与外在法则的调和……最终达到一个“美的心灵”和一个“完整的人”相结合的境界。
倘若像威廉那样，一个人已经具备了命运赋予的热情、美、爱、天性、冲动，那么他应该去学习的，就是知道什么是于己于人有利的，尽量控制自己的任性，从容有力地把握幸福。如同画家能把握好各种颜色，音乐家能控制音符的强弱。生活和艺术相似，不能光靠天赋的才能，还要去学，去勤勤恳恳地练习。
学习，就是在命运的必然和偶然之间，人要学习施展理性的力量。
外乡人说：“这个世界的组织是由必然和偶然组成的，人的理性居于二者之间，善于支配它们。它把必然看作生命的根基，而对偶然会加以顺导、率领、利用。只有理性坚固不拔时，人才值得被称为地上的主宰。”
威廉的父亲的灵魂对威廉说，要到达险远的高处，只有通过曲折的路才能攀登而上。
而学习，是为了让我们在曲折攀登的路上不断克服那些堕落的危险，不断前进和超越，不断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那时再俯瞰我们一路走过的路，特别是那些曾经无伤大雅的迷途，会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因为，当我们经过许多曲折后终于站在一个高地，会发现那些我们曾经以为不能排除的障碍，那些我们曾经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事物，都在我们的俯瞰中一目了然。而那些曾经为之而生的各种苦恼，也一个一个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那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而我们的前方，还有许许多多需要我们在学习中继续攀登的高度。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基士的儿子扫罗，在外出寻找父亲的驴的过程中，经历一个艰辛漫长的“学习时代”，也终将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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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手边的书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
能遇到一部关于心灵史和命运的巨作，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在黑暗的夜晚，仿佛是命运的风，为我打开了这部厚厚的小说的封面，又飞快地翻动着书页，引领我迫不及待地阅读下去——心就像桅杆上的帆，一点一点地在阅读中舒张，伸展，终于唰的一声，彻底地敞开了，抖擞了，丰盈了，迎风鼓荡着，满溢着海上金色的阳光。我们的命运的帆船也由此度过了那逆风期的危险和忍耐，再次驶上了平安的航程。《手边常读书》系列我已经很久不写，是因为很久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阅读——我的心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困顿得太久，终于因为一部伟大的文学，又有了拨云见日和乘风破浪的向往。
想起卡尔维诺说，我对于文学的未来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有些东西唯独文学才能给予我们。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动笔于1777年，完成于十八年后的1795年，而其续篇《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在歌德逝世的前三年也就是1829年才完成。历时如此长久的写作已经体现了这部小说的不同寻常。不难想象，读威廉麦斯特的故事，也是在读一个作家集其一生的才华与沉思，表达出的一段真实可亲而又充满理想之光的心灵成长的漫长历程。
我由衷觉得，一个具有伟大心灵和文学才能的人，应该尽可能活得更久一些，尽可能写作得更久一些，为人类的精神幸福做出更多的贡献。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讲述的是一个人内心的发展与外界的遭遇之间演化出来的成长史。外在世界中的偶然和必然，内在命运中的定数与变数，交织成错综的网，我们生活在里面，有时候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有时候腹背受敌，进退维谷。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无数的奋斗、反抗、困惑、服从、妥协、错误和迷途……而当我们回顾生命时，发现人生中有的部分完成了，有的部分只剩下一些断裂的片断，更有一些部分是超出我们预想之外的收获。命运是慷慨的，正如小说的那个著名的结尾：“我觉得你像基士的儿子扫罗，他外出寻找他父亲的驴，而得到一个王国”。它给予我们的也许远比我们预想的要丰富，尽管命运有时候会表现出残忍的一面，让我们不断失去，不断迷途，却只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路，并懂得幸福的价值。
每个人心灵的故事各不相同，心灵成长中的幸福和迷误，希望和失望，也都只会发生在个体生命最隐微的内部，无法一一为他人解说。也许人类的每一个个体都是孤单的。幸运的是，我们可以读到这些美好的心灵和美好的文字，虽然文学从来就无法为我们彻底解决各自的千差万别的问题，但是，看一个伟大的心灵的成长，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是抚慰，是参考，更是鼓舞。
一、命运
威廉一直信任命运。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他对不幸的竖琴老人说：“跟我同行吧，让我的好运和你相伴。让它和你的厄运斗一斗，看看黑白胜负。”
威廉说过许多关于命运的言论：“往往是一个小小的机遇促使你选择一条路，在这条路上，不久就来了一个幸福的机会，于是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使你终于达到你自己都不曾看清的目的。难道这还不能唤起我们对命运的服从，对这样的引导的信赖吗？”他随时能看到“引导人前进的命运在向他招手”，在面临选择时总是“尊崇那能引导我们每个人向善的命运”，在得到较好的境遇的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没费一点事，命运就把我引导到我一切愿望的目的地来了，我怎么能不尊重命运呢？凡是我往日所想的，所计划的一切，我并没有费一点力，不都偶然变成现实了吗？”当他遇见了自己的爱人，他觉得自己少年时就曾有过的对于自己的命运的预感得到了实现：“这些将来的命运的图像在少年时不就像在睡梦里一样萦绕着我们，命运之神不是已经预先撒播了日后的遭逢的种子吗？”在威廉身处危险而正好有人给与指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走向旅馆的途中溺水的人，有人经过，便伸出援手救他上岸。否则他要经过许多的奋力挣扎，在河流的另一处就算被救，也要弯一段远路才能回到原先的目的地。
威廉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好运气，甚至从诞生开始，人的命运就是不同的。他说如果人生是一条河流，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好比坐在船上，一生中所要做的也不过是利用顺风、避开逆风而已。而有的人只能降生在水中，只能游向前方，享受不到任何顺风的好处，很难靠岸，拼命挣扎才能不至于被河流吞没。威廉庆幸自己是生下来就坐在船上的那一类人。
所以，最后，威廉可以自信地说：“我已获得幸福。”
威廉的幸福，一半固然来自命运的引导，一半来自那每逢紧要关头便出现的一些人的帮助。那些人给他暗示，让他感动，他却不能立刻领悟。直到小说的最后，威廉经历了他该经历的一切，这些人物一个一个登场，他才豁然开朗。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命运交织的网中，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许多必然与偶然，以及和他人的机缘与邂逅组成的。有些人会把我们带入歧途，而有些人则会引领我们走上更宽广的道路。有时候往往是一个重要的人的助力，在关键时刻的指点，才让我们自身发生了质的飞跃。一个人如果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靠个人独立的奋斗，那该是多么的无知而狂妄。
牧师对威廉说，我们要学着认识自己的命运，学着认识那些值得我们信赖的人。
二、迷途
歌德的巨著《浮士德》里《天上序幕》中有一句上帝的台词“在人努力时间内，总要迷惑”。
如果迷途是人类共同的命运，那威廉当然也不例外。
在第一章到第五章的故事里，威廉也曾与灵魂最卑贱的人为伍，在最轻浮的女人那里堕落，和不懂装懂、心灵平庸的贵族们交接，和一个与自己全然不相称的团体纠缠不清……他不断走在错误的路上，甚至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或许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曾有过几许困惑和几度迷误的青春。而即使我们已经远离了危险的年纪，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保证，我们将来会永远走在正确的路上不再迷途。
但是，我们内心的善，仍会带给我们迷途知返的力量。
威廉在长久的迷途后回顾自己的人生，他说：“每逢我回想起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便觉得是望见了一片空虚，从中我毫无所得。”但是牧师对威廉说：“你错了，我们所遇到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一切都在不知不觉地有助于我们的成长。可是要把它解释清楚，是有害无益的。那样我们就不是会变得骄傲怠慢，就是会变得颓丧消沉，对于将来，这二者同样阻碍着我们。最稳妥的是永远只做我们面前最切身的事……”
我们不需要为迷途而悔恨，那些在迷途中走过的弯路和耗费的精神，本来就是每个人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更是我们领悟人生的一种方式。所以牧师说：“教师的职责并不是警戒你莫入迷途，而是引导迷路的人，甚至让他在迷误中吃尽苦头，从而自己领悟。为人师的贤明就表现在这里。”这段话，类似于上帝对迷途的羔羊的态度。
我们都有自己的弱点，有软弱、愚蠢、狭隘和混乱。而外在的世界里又有那么多的偶然，一些遭遇，特别是一些错综的爱情，让我们的迷途无可避免。然而，我们都会被一个更高的命运之手引导着，走出那些迷途，最终能达到理想的目的地。
三、爱情
爱情，是让我们迷途的最大的危险之一。
威廉爱过的那些女子，除了最后成为他的妻子的娜塔丽亚以外，别的人也许都是他的迷途。
卑贱薄命的玛丽亚娜，活泼轻浮的菲利娜，高雅克制的伯爵夫人，忧郁偏执的奥莱利亚，理性实际的苔雷丝……无论尊卑贵贱，这些女子都有新鲜的血和活泼的心，也都有或多或少的真诚的感情。然而对于威廉来说，她们都只是他在学习时代必然要走的一段又一段弯路，却不是他最终的归宿。
当我们看到威廉终于离这些迷途的爱情们远去时，也许我们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威廉在一次次走出迷误，走向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威廉自己也终于明白：失去，其实也是上帝的恩惠，是上帝不愿意看它的骄子就此沉沦。
所以即使在失去的时候，威廉也懂得尊崇命运的暗示和引导。
爱情之所以让人迷途，是因为爱情是一种发乎自然的天性，容易带有反理性、反秩序、甚至反道德的破坏力。歌德是在写完《少年维特之烦恼》后三年开始写威廉麦斯特的故事的，属于少年维特的爱情的烦恼和伤痛，以及狂飙突进时代那特有的崇尚自然情感的狂热，或许仍在歌德的记忆中尚未走远。然而经过十八年的时间才写成的威廉麦斯特，毕竟已经不再是少年的维特。因为歌德也从青年走向了中年。
正如小说里，威廉的朋友罗塔利欧说：人不可能永远是青年，也不应该永远是孩子。对于一个认识这个世界、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必须做什么、知道希望从这个世界得到什么的人来说，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种狂热的幸福的天堂，而是地上的安宁幸福的生活。幸福时有秩序，不幸时有勇气，踏踏实实为最小的事情操心，而同时保有一个伟大的灵魂。
四、学习
这部小说的标题叫做《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那么学习究竟是什么呢？
读完威廉的故事我发现，学习，实际上就是追求一种和谐完善的人格——追求理智与热情的调和，美和伦理的调和，爱和道德的调和，天性与修养的调和，内在冲动与外在法则的调和……最终达到一个“美的心灵”和一个“完整的人”相结合的境界。
倘若像威廉那样，一个人已经具备了命运赋予的热情、美、爱、天性、冲动，那么他应该去学习的，就是知道什么是于己于人有利的，尽量控制自己的任性，从容有力地把握幸福。如同画家能把握好各种颜色，音乐家能控制音符的强弱。生活和艺术相似，不能光靠天赋的才能，还要去学，去勤勤恳恳地练习。
学习，就是在命运的必然和偶然之间，人要学习施展理性的力量。
外乡人说：“这个世界的组织是由必然和偶然组成的，人的理性居于二者之间，善于支配它们。它把必然看作生命的根基，而对偶然会加以顺导、率领、利用。只有理性坚固不拔时，人才值得被称为地上的主宰。”
威廉的父亲的灵魂对威廉说，要到达险远的高处，只有通过曲折的路才能攀登而上。
而学习，是为了让我们在曲折攀登的路上不断克服那些堕落的危险，不断前进和超越，不断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那时再俯瞰我们一路走过的路，特别是那些曾经无伤大雅的迷途，会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因为，当我们经过许多曲折后终于站在一个高地，会发现那些我们曾经以为不能排除的障碍，那些我们曾经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事物，都在我们的俯瞰中一目了然。而那些曾经为之而生的各种苦恼，也一个一个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那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而我们的前方，还有许许多多需要我们在学习中继续攀登的高度。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基士的儿子扫罗，在外出寻找父亲的驴的过程中，经历一个艰辛漫长的“学习时代”，也终将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有关键情节透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