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学课要结束了
第一次看谢丁的文章是在单向街第一期上,一堂法学课。
大一刚入学,学生会给每个人印了一份清华法学院的课程表,赵晓力开的大概是西方法律思想史吧。我们很自然地就听说了强世功、赵晓力和郑戈,才子的名声总是传得远。
这时离谢丁读书时已有六七年了,离他写这篇文章也有了一两年的时间(我后来才知道的,原以为是在单向街首发)。但我看他的文章仍像在看一篇崭新的大学指南,想象着我也会在充满阳光的午后,在三教,听某个严肃苛刻的人讲理想国。
后来我确实听了理想国,不止一次,虽然都是在漆黑的晚上,但走出教室时,能看到村儿里多于市内的满天星斗。不过事情也没有起什么变化。什么都没有,就走到了现在。
《一堂法学课》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袋里,出现一会儿就藏起来。我老是忘不了我的大学指南,甚至觉得我对它有点儿愧疚。我并没觉得自己会是那2.4%,但当初想的,至少也不会成为那个一上课就翻开《财经》的姑娘吧?——后来我上课看的还不如《财经》呢。
我不看《时尚先生》,谢丁的文章总是在一些未作准备的时刻零散地出现在我面前,写写何伟,写写邓琳琳什么的。当我知道他要出书了,因为实在没有对他风格的整体认识,就带着看一堂法学课的心情看了书。五个章节各自的主题很清楚,不过无论是布洛克还是林兆华,谢丁写的他们都不算打动我,或许与其他人写得差不多。
我又看了一遍一堂法学课。这个时候我全部的法学课都已经修毕结束。三年多以前我看的是赵晓力,现在看到的却是作者本人。那差不多就是从此往后的我,毕业之后多年都不再会翻开那本橙色书脊的理想国。大学指南确实不是指引人上升的那种指南,不过是预示我们路径的庸人指南(当然能做庸人也是很好的)。
我们大学毕业,开始工作,找个地儿住,四处活动。格林小镇的邻居们好像比别的人更注重生活品质和趣味;总是混在三里屯,好像这最能反映城市发展变化的迅疾。只要你愿意,它们都能成为指南,社区生活指南,社交指南……像我看一堂法学课时,自以为找到了大学指南一样。
社区生活指南里是这么写的:“活到四十了,我一直为现实活着,打小儿,我就特瞧不起那些整天把理想挂在嘴边儿的人,觉得他们特空。可到了40岁,回头看自己这一辈子,好像每件事都很精明,可里边有几件是打心眼里觉得结结实实,非干不可的呢?一直忙忙碌碌,其实都是庸庸碌碌。周朴园现实了一辈子,却发现在一件最重要的事儿上,他选错了,他没跟着自己的心走,这让他后悔了一辈子。刚才导演说人生如戏,就算是场戏吧,为什么就不能真正为了自个,痛痛快快地演那么一回,透透亮亮地活那么一回呢!哪怕只有一回!让我们想起这一次的选择,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然后指南的作者就根据指南,搬出了社区。谢丁写:退回到他生活的小镇,桑海明白,这里其实是在鼓励一种中产阶级的生活形态。小镇的定位是,人们都很上进,认为代表着中国主流阶层的发展方向,是意见领袖。他说:“我跟他们的区别,就是我现在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中产阶级里面的一个人。”
戏散了。
法学课要结束了。
不管是在格林小镇的《有雷有雨》里,还是在赵晓力的西法思课堂里;还是在格林小镇之外,在三教之外,三里屯之外,朱乐渔之外,我或者《困死局外》第四辑里的其他人物,总有些里也不是外也不是的别扭。这别扭跟陈佩斯佘祥林的别扭都不一样。也许吧,没准儿只是因为我与第四辑的人物们距离更近些。
讲理想国第七章洞喻结束,赵晓力留的题目是:为什么那个走出洞穴的人,最后又回到了洞穴?
也挺别扭的。小强和定哥说那是“mission”,因而有了哲学家。
选择mission与否自然轮不到我们。使我们内外交困的不是城邦而是各自生活的罅隙,洞穴墙壁上那些变动不居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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