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的翻译策略和手段
《云图》的翻译策略和手段
《云图》的简体中译本自2010年初出版以来引起众多读者关注。之后，随着2012年夏作者大卫•米切尔的中国之旅，再加上2012年9月巨星云集的的电影版首映，本书更是吸引了无数眼球。
该书词汇丰富，语言风格多变，故事结构复杂，对读者和译者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针对《云图》的这些语言和结构特点，译者采用的总体翻译策略是以翻译三原则中的“信”“达”为要义，“雅”则量力而为。
信
翻译过程中，译者自始至终都怀着处处有陷阱的心情，避免由于想当然犯错误，谨慎对待各种细节，例如：
When it ends, the Old One plays it again, for an eternity of eternities.
尼采的留声机唱片播放结束时，为了无穷无尽的永恒真理，撒旦会再次演奏它。
其中，“Old One”在原文中大写，指“魔王，撒旦”，也可以指一般的神。应注意到Old One前还有定冠词the，因此它应确指某个神。再结合该句所处的语境，译者将其译为“魔王撒旦”，可能比泛泛地译为“神”更形象。此外，an eternity of eternities中的两个eternity的意思并不相同。an eternity在口语中表示“无穷无尽的（时间）”；其复数形式eternities则表示“永恒的真理”。
在语言风格方面，《尤因的太平洋日记》（以下简称《尤因》）的文风偏旧较正式，句子结构也更复杂。对此，译者采用了较多如四字成语等书面语词汇，如“皮开肉绽（excoriating）”、“郁郁寡欢（sullen）”、“背信弃义（perfidious）”等。与此相对，《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以下简称《思路刹》）的语言非常口语化，缩约词随处可见，词汇数量比《尤因》少了约三分之一，难度亦明显下降。译者有针对地采用了更多方言和口语词汇，如“蹬腿儿（die）”、“碎嘴子（yibber）”、“忙不迭（quicksharp）”、“疯婆子（crazy old bint）”等。
此外，书中还有不少自造词和新词，如shnockoed（重拳击打）、cockadoodlydoo（叽叽喳喳地唠叨个不停）、broke-de-mouth（美味的）、micked（开玩笑）等等。译者要根据各自语境，查阅大量网络信息，然后进行综合考量才能确定这些词汇的正确含义和翻译。
在句子层面，虽然《尤因》和《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以下简称《蒂莫西》）的篇幅相当（25000 v.s. 24000），但前者的平均句子长度比后者的长60%多（16 v.s. 9.8）。译者翻译时尽量保留原文的句式和长度。据统计，《尤因》的中英文句子数目大致相当，平均句长比例为1.8:1，符合中英文字数比的合理区间（1.6-2.0）:1。
译者还要特别感谢两位“良师益友”帮助译者准确理解原文，尽可能使译文忠实于原文。《云图》包罗万象，涉及航海、音乐、植物、地理等专业知识，遇到疑问时我首先想到的是google，它总会把我准确地指向相关专业网站。另一位是陆谷孙先生主编的《英汉大词典》。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参考的词典有十部左右，其中让译者受益最大的是这部经典之作。此外，本书共有约270条脚注，绝大部分来自专业网站和这部词典。
达
词汇方面，仅仅翻译出字面意义有时还不够，为了帮助读者更好理解原文，需要加注，如：
After my modest victory I played patience (the card game, not the virtue, never that) in the lounge.
小胜之后我在休息室打单人纸牌（是纸牌游戏，不是耐心的美德，绝不是）。（注：英文中单人纸牌戏和耐心是同一个词patience。）
patience是同形异义词，原文有诙谐之意，如果不加注明，读者无从体会，甚至会产生疑问：为什么在这里否认“耐心的美德”呢？
音译方面，译者应采取不同手段，帮助读者更接近原文。首先，如果读者仅凭音译无法体会原文的意义，译文应在音译的基础上加注释，如：
… if, at age fifty-five or so, his career was not living up to the destiny his name foretold, …
……如果五十五岁左右他的事业还是没能达到他的名字所预言的向上的天命，……
文中提到的his指Dr. Upward。upward的意思是“向上地／的”，译文中的人名都采用了音译，但“阿普伍德”却体现不出“向上的天命”的意思，因此需要加以注明。
另一种手段是“逆向音译”，即后出现的译文影响前文的音译，例如：
(Indian taxi driver) “Sick teen-squid Zachary.”
“I don’t know anyone of that name.”
He looked at me, puzzled, then repeated, “Sixteen-quid-exactly”.
在这段对话中，由于印度裔司机发音不准，主人公把一句报价听成了名称组合，于是司机又讲了一遍准确发音。原文中司机的两句话，肯定要译出后句的意义，而前句只是根据后句的发音编写，没有实际含义。如果仅仅对这句话进行音译，中间那句主人公误听成名称的话就会引起读者的费解。为此，译者摒弃了英文的音译，而是根据后句的汉译，创造出发音相近的人或物的名称，如下所示：
“曾浩，斯刘，英邦琴。 ”
“那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满脸不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正好16英镑钱。”
意象翻译方面，译者保留了比较容易理解的原文意象，把可能很难理解的意象转换成读者所熟悉的，如：
… happ’nin’s what changed that truce into sumthin’ where her fate’n’mine was binded t’gether like twines o’ vine-cord.
意外改变了那份停战协定，把我们两个变成了命运相连的人，就像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其中的twines o’vine-cord是个明喻，直译为“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根据语境，尤其是前句说到两者的命运被绑在一起，中文表达“一根绳上的蚂蚱”和原意非常对应，而且为读者熟悉，因此被采用。
文化传递方面，为方便读者理解，某些不为读者熟悉的风俗习惯也通过加注等手段进行补充说明，如：
“Intelligence groundwork.” Ernie tapped his nose.
“情报基础。”厄尼敲敲鼻子（注：表示保密的动作）。
tap one’s nose（敲敲鼻子）主要用于英国英语，表示“保密”。这种习惯的表达在中文是缺失的，不加注的话很可能会引起读者理解困难。
最后，为了帮助读者理解，有时还要加译。例如，《西德海姆的来信》中大约提到二十多位音乐家和艺术家的名字，有些名字还参与故事情节的发展。原著中对此没有任何说明，因为这些名字在历史上都比较著名，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对有西方文化背景的读者来说，这些名字无疑会使故事显得更真实。译者考虑到汉语的读者缺乏这种文化背景，如果仅仅对这些名字进行音译，可能无法达到作者的意图。因此，译者决定添加这些名字的脚注，既为读者提供文化背景，又能增加故事的真实感。
雅
翻译过程中，译者不仅要考虑字面意义的对等，往往还要考虑语言背后的典故，言外之意，感情色彩等因素，如：
sunt lacrimae rerum.
触景生情，惟有泪千行。
此文的语境是主人公在写给密友的绝命书中的最后一句话。主人公在信中回忆了自己初来这个城市的遭遇，向密友托付最重要的物品，并感慨人生的轮回。此句虽然简短，却浓缩了主人公在临死之际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将整个故事和读者的感受推向高潮，可谓是点睛之笔。
此句是拉丁文，出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所作的《埃涅阿斯纪》。故事讲述了英雄埃涅阿斯（Aeneas）背父携子逃出一片火海的特洛伊城后，在一座迦太基神庙里看到一幅壁画，上面刻画的是特洛伊战争的场景，还有牺牲的朋友和同胞。他哭诉道：“sunt lacrimae rerum et mentem mortalia tangunt（直译：这些是为大事件而流的泪，凡人的事情触及到了灵魂）”。当时，他被毫无意义的战争和人类生命的无谓牺牲彻底震撼了，不禁慨叹人们不得不承受的负担、无处不在的脆弱和痛苦是人类历史中恒久不变的东西。由于生活中充满了让我们动情和动容的人和事，总是能让我们潸然泪下，因此成为文学作品中最发人深省的语句之一。有人甚至认为它根本不可能翻译，就中文而言，如果简单地直译为“为大事件而流泪”，不能传达这句话中蕴含的复杂情感，对不熟悉该表达的典故的中国读者来说显得非常突兀。
译者综合考虑相关典故和故事的语境，采用了苏轼为悼念亡妻所做的《江城子》中的一句“惟有泪千行”。故事中主人公昔日的遭遇、真爱和眼前的珍爱之物勾起了主人公的无限感伤；而《江城子》则自然地描写了生离死别的痛楚，有说不尽的凄凉。另外，两者都有触景生情的背景，译者又特意加了这四个字，使其与故事背景更自然地衔接。
此外，译者的选择还要兼顾故事背景、人物性格、文体等因素。例如：
（My knees buckled and the pavement cracked my cheek,）shaking loose an early memory of a tricycle accident before pain erased everything but pain.
早年有关三轮车事故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眼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该句出自《蒂莫西》，其背景是主人公年过六旬之躯当街被三位年轻“妖女”海扁。如果采用直译，大致是：撞散了我童年时一场三轮车意外的记忆，之后疼痛抹去了除了疼痛之外的一切。原文语言诙谐，有自我调侃之意。如果直译，恐怕无法达到原文的效果。
译者采用了文天祥《指南录后序》中“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对应“before pain… but pain”部分。这句话的意思是当痛苦过去以后，再去追思当时的痛苦，那是何等的悲痛啊！文天祥表达的是对艰险时局和所受痛苦的慨叹，严肃而发人深省。译者希望通过这种反差处理产生幽默的效果，博得读者的会心一笑。此外，考虑到主人公是老资格出版人，发此感慨也还算符合身份。
争议
诚如不少读者和书评人指出的，原著中丰富鲜明的语言风格没有得到最忠实的展现，如《尤因》。《尤因》的遣词造句具有明显的一百多年前的语言特点，用词正式考究，句子结构复杂。如果能借用（半）文言文的形式进行翻译，效果很可能会更好。但译者没有经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仅凭零星的尝试，而非系统的处理恐怕会使译文变得“四不像”，只好作罢。
还有评论和读者认为有些故事的语言特点应用不同的语言变体来表达，如《思路刹》。对此，译者却不敢苟同。《思路刹》和《尤因》的情况不同。一方面，这部分的语言特点还构不成新的语言变体，更称不上什么“火星文”了。词汇方面，故事中绝大部分词汇缩约词其实在日常英语，尤其是口语中非常普遍，如’cos (because)、ain’t等，还有很多是根据音系学的删除原则省略了单词内前、中、后三个位置的某些音，尤其是弱元音，主要是为了使单词发音更方便和省力，如：b’tween (between)、ev’rythin’ (everything)、b’longin’ (belonging)、happ’nin’ (happening)等。这类词汇大约占到缩写形式的80％以上。只有很少是异常词汇，如badder (worse)、telled (told)、noisyin’ (making noise)等，而且很容易判断出这些词的正确形式。语法方面，除了大量的无主句外，基本都遵循现代英语的句法结构和规则。为了忠实于原文，大部分无主句都相应也译为汉语无主句。只有几处为方便读者理解增补了逻辑主语，即便如此，仍有读者抱怨无主句太多影响了阅读感受。
另一方面，即使我们认为这些语言特点需要用一种中文语言变体翻译，也要求该语言变体有相似的系统性的表达手段。考虑到汉英语之间的巨大差异，要找到这么一种变体并不容易。此外，还要考虑中文语言变体具有的独特地域和感情色彩等因素。
综合考虑这些语言特点及其成因，译者并没有尝试采用某种中文变体翻译，而是采用了更多口语化词汇。得承认，译文丢失了一部分原文的语言风格，但过犹不及，如果考虑不周，恐怕不仅不会更好地体现原文的特色，反而会有画蛇添足之嫌。
译者虽已尽力，但毕竟受能力所限，译笔笨拙，译文仍难让人满意，这大概就应了译文像土耳其挂毯的反面的说法吧。还望读者朋友和翻译界同仁能多提雅正为谢。
《云图》的简体中译本自2010年初出版以来引起众多读者关注。之后，随着2012年夏作者大卫•米切尔的中国之旅，再加上2012年9月巨星云集的的电影版首映，本书更是吸引了无数眼球。
该书词汇丰富，语言风格多变，故事结构复杂，对读者和译者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针对《云图》的这些语言和结构特点，译者采用的总体翻译策略是以翻译三原则中的“信”“达”为要义，“雅”则量力而为。
信
翻译过程中，译者自始至终都怀着处处有陷阱的心情，避免由于想当然犯错误，谨慎对待各种细节，例如：
When it ends, the Old One plays it again, for an eternity of eternities.
尼采的留声机唱片播放结束时，为了无穷无尽的永恒真理，撒旦会再次演奏它。
其中，“Old One”在原文中大写，指“魔王，撒旦”，也可以指一般的神。应注意到Old One前还有定冠词the，因此它应确指某个神。再结合该句所处的语境，译者将其译为“魔王撒旦”，可能比泛泛地译为“神”更形象。此外，an eternity of eternities中的两个eternity的意思并不相同。an eternity在口语中表示“无穷无尽的（时间）”；其复数形式eternities则表示“永恒的真理”。
在语言风格方面，《尤因的太平洋日记》（以下简称《尤因》）的文风偏旧较正式，句子结构也更复杂。对此，译者采用了较多如四字成语等书面语词汇，如“皮开肉绽（excoriating）”、“郁郁寡欢（sullen）”、“背信弃义（perfidious）”等。与此相对，《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以下简称《思路刹》）的语言非常口语化，缩约词随处可见，词汇数量比《尤因》少了约三分之一，难度亦明显下降。译者有针对地采用了更多方言和口语词汇，如“蹬腿儿（die）”、“碎嘴子（yibber）”、“忙不迭（quicksharp）”、“疯婆子（crazy old bint）”等。
此外，书中还有不少自造词和新词，如shnockoed（重拳击打）、cockadoodlydoo（叽叽喳喳地唠叨个不停）、broke-de-mouth（美味的）、micked（开玩笑）等等。译者要根据各自语境，查阅大量网络信息，然后进行综合考量才能确定这些词汇的正确含义和翻译。
在句子层面，虽然《尤因》和《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以下简称《蒂莫西》）的篇幅相当（25000 v.s. 24000），但前者的平均句子长度比后者的长60%多（16 v.s. 9.8）。译者翻译时尽量保留原文的句式和长度。据统计，《尤因》的中英文句子数目大致相当，平均句长比例为1.8:1，符合中英文字数比的合理区间（1.6-2.0）:1。
译者还要特别感谢两位“良师益友”帮助译者准确理解原文，尽可能使译文忠实于原文。《云图》包罗万象，涉及航海、音乐、植物、地理等专业知识，遇到疑问时我首先想到的是google，它总会把我准确地指向相关专业网站。另一位是陆谷孙先生主编的《英汉大词典》。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参考的词典有十部左右，其中让译者受益最大的是这部经典之作。此外，本书共有约270条脚注，绝大部分来自专业网站和这部词典。
达
词汇方面，仅仅翻译出字面意义有时还不够，为了帮助读者更好理解原文，需要加注，如：
After my modest victory I played patience (the card game, not the virtue, never that) in the lounge.
小胜之后我在休息室打单人纸牌（是纸牌游戏，不是耐心的美德，绝不是）。（注：英文中单人纸牌戏和耐心是同一个词patience。）
patience是同形异义词，原文有诙谐之意，如果不加注明，读者无从体会，甚至会产生疑问：为什么在这里否认“耐心的美德”呢？
音译方面，译者应采取不同手段，帮助读者更接近原文。首先，如果读者仅凭音译无法体会原文的意义，译文应在音译的基础上加注释，如：
… if, at age fifty-five or so, his career was not living up to the destiny his name foretold, …
……如果五十五岁左右他的事业还是没能达到他的名字所预言的向上的天命，……
文中提到的his指Dr. Upward。upward的意思是“向上地／的”，译文中的人名都采用了音译，但“阿普伍德”却体现不出“向上的天命”的意思，因此需要加以注明。
另一种手段是“逆向音译”，即后出现的译文影响前文的音译，例如：
(Indian taxi driver) “Sick teen-squid Zachary.”
“I don’t know anyone of that name.”
He looked at me, puzzled, then repeated, “Sixteen-quid-exactly”.
在这段对话中，由于印度裔司机发音不准，主人公把一句报价听成了名称组合，于是司机又讲了一遍准确发音。原文中司机的两句话，肯定要译出后句的意义，而前句只是根据后句的发音编写，没有实际含义。如果仅仅对这句话进行音译，中间那句主人公误听成名称的话就会引起读者的费解。为此，译者摒弃了英文的音译，而是根据后句的汉译，创造出发音相近的人或物的名称，如下所示：
“曾浩，斯刘，英邦琴。 ”
“那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满脸不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正好16英镑钱。”
意象翻译方面，译者保留了比较容易理解的原文意象，把可能很难理解的意象转换成读者所熟悉的，如：
… happ’nin’s what changed that truce into sumthin’ where her fate’n’mine was binded t’gether like twines o’ vine-cord.
意外改变了那份停战协定，把我们两个变成了命运相连的人，就像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其中的twines o’vine-cord是个明喻，直译为“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根据语境，尤其是前句说到两者的命运被绑在一起，中文表达“一根绳上的蚂蚱”和原意非常对应，而且为读者熟悉，因此被采用。
文化传递方面，为方便读者理解，某些不为读者熟悉的风俗习惯也通过加注等手段进行补充说明，如：
“Intelligence groundwork.” Ernie tapped his nose.
“情报基础。”厄尼敲敲鼻子（注：表示保密的动作）。
tap one’s nose（敲敲鼻子）主要用于英国英语，表示“保密”。这种习惯的表达在中文是缺失的，不加注的话很可能会引起读者理解困难。
最后，为了帮助读者理解，有时还要加译。例如，《西德海姆的来信》中大约提到二十多位音乐家和艺术家的名字，有些名字还参与故事情节的发展。原著中对此没有任何说明，因为这些名字在历史上都比较著名，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对有西方文化背景的读者来说，这些名字无疑会使故事显得更真实。译者考虑到汉语的读者缺乏这种文化背景，如果仅仅对这些名字进行音译，可能无法达到作者的意图。因此，译者决定添加这些名字的脚注，既为读者提供文化背景，又能增加故事的真实感。
雅
翻译过程中，译者不仅要考虑字面意义的对等，往往还要考虑语言背后的典故，言外之意，感情色彩等因素，如：
sunt lacrimae rerum.
触景生情，惟有泪千行。
此文的语境是主人公在写给密友的绝命书中的最后一句话。主人公在信中回忆了自己初来这个城市的遭遇，向密友托付最重要的物品，并感慨人生的轮回。此句虽然简短，却浓缩了主人公在临死之际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将整个故事和读者的感受推向高潮，可谓是点睛之笔。
此句是拉丁文，出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所作的《埃涅阿斯纪》。故事讲述了英雄埃涅阿斯（Aeneas）背父携子逃出一片火海的特洛伊城后，在一座迦太基神庙里看到一幅壁画，上面刻画的是特洛伊战争的场景，还有牺牲的朋友和同胞。他哭诉道：“sunt lacrimae rerum et mentem mortalia tangunt（直译：这些是为大事件而流的泪，凡人的事情触及到了灵魂）”。当时，他被毫无意义的战争和人类生命的无谓牺牲彻底震撼了，不禁慨叹人们不得不承受的负担、无处不在的脆弱和痛苦是人类历史中恒久不变的东西。由于生活中充满了让我们动情和动容的人和事，总是能让我们潸然泪下，因此成为文学作品中最发人深省的语句之一。有人甚至认为它根本不可能翻译，就中文而言，如果简单地直译为“为大事件而流泪”，不能传达这句话中蕴含的复杂情感，对不熟悉该表达的典故的中国读者来说显得非常突兀。
译者综合考虑相关典故和故事的语境，采用了苏轼为悼念亡妻所做的《江城子》中的一句“惟有泪千行”。故事中主人公昔日的遭遇、真爱和眼前的珍爱之物勾起了主人公的无限感伤；而《江城子》则自然地描写了生离死别的痛楚，有说不尽的凄凉。另外，两者都有触景生情的背景，译者又特意加了这四个字，使其与故事背景更自然地衔接。
此外，译者的选择还要兼顾故事背景、人物性格、文体等因素。例如：
（My knees buckled and the pavement cracked my cheek,）shaking loose an early memory of a tricycle accident before pain erased everything but pain.
早年有关三轮车事故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眼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该句出自《蒂莫西》，其背景是主人公年过六旬之躯当街被三位年轻“妖女”海扁。如果采用直译，大致是：撞散了我童年时一场三轮车意外的记忆，之后疼痛抹去了除了疼痛之外的一切。原文语言诙谐，有自我调侃之意。如果直译，恐怕无法达到原文的效果。
译者采用了文天祥《指南录后序》中“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对应“before pain… but pain”部分。这句话的意思是当痛苦过去以后，再去追思当时的痛苦，那是何等的悲痛啊！文天祥表达的是对艰险时局和所受痛苦的慨叹，严肃而发人深省。译者希望通过这种反差处理产生幽默的效果，博得读者的会心一笑。此外，考虑到主人公是老资格出版人，发此感慨也还算符合身份。
争议
诚如不少读者和书评人指出的，原著中丰富鲜明的语言风格没有得到最忠实的展现，如《尤因》。《尤因》的遣词造句具有明显的一百多年前的语言特点，用词正式考究，句子结构复杂。如果能借用（半）文言文的形式进行翻译，效果很可能会更好。但译者没有经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仅凭零星的尝试，而非系统的处理恐怕会使译文变得“四不像”，只好作罢。
还有评论和读者认为有些故事的语言特点应用不同的语言变体来表达，如《思路刹》。对此，译者却不敢苟同。《思路刹》和《尤因》的情况不同。一方面，这部分的语言特点还构不成新的语言变体，更称不上什么“火星文”了。词汇方面，故事中绝大部分词汇缩约词其实在日常英语，尤其是口语中非常普遍，如’cos (because)、ain’t等，还有很多是根据音系学的删除原则省略了单词内前、中、后三个位置的某些音，尤其是弱元音，主要是为了使单词发音更方便和省力，如：b’tween (between)、ev’rythin’ (everything)、b’longin’ (belonging)、happ’nin’ (happening)等。这类词汇大约占到缩写形式的80％以上。只有很少是异常词汇，如badder (worse)、telled (told)、noisyin’ (making noise)等，而且很容易判断出这些词的正确形式。语法方面，除了大量的无主句外，基本都遵循现代英语的句法结构和规则。为了忠实于原文，大部分无主句都相应也译为汉语无主句。只有几处为方便读者理解增补了逻辑主语，即便如此，仍有读者抱怨无主句太多影响了阅读感受。
另一方面，即使我们认为这些语言特点需要用一种中文语言变体翻译，也要求该语言变体有相似的系统性的表达手段。考虑到汉英语之间的巨大差异，要找到这么一种变体并不容易。此外，还要考虑中文语言变体具有的独特地域和感情色彩等因素。
综合考虑这些语言特点及其成因，译者并没有尝试采用某种中文变体翻译，而是采用了更多口语化词汇。得承认，译文丢失了一部分原文的语言风格，但过犹不及，如果考虑不周，恐怕不仅不会更好地体现原文的特色，反而会有画蛇添足之嫌。
译者虽已尽力，但毕竟受能力所限，译笔笨拙，译文仍难让人满意，这大概就应了译文像土耳其挂毯的反面的说法吧。还望读者朋友和翻译界同仁能多提雅正为谢。
有关键情节透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