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判处您终身孤寂。
爱判处您终身孤寂
“我控告您无视爱情,忽视追求幸福的责任,一味逃避,得过且过,唯唯诺诺。您将被判处终身孤寂。”——弗朗索瓦丝•萨冈
宝珥与罗捷长久维持着恋人关系,但罗捷在爱着宝珥的同时也爱着单身汉的自由,把猎艳作为乐趣和消遣。当宝珥因此身心俱疲的时候,年轻的美男子西蒙奉献给她勃拉姆斯式的古典且完整的爱,两人短暂地结合,最终宝珥还是回到了若即若离的罗捷身边。
故事寥寥几句可以概括,无非是一段三角恋情的纠葛。但看完之后竟出奇地有些惘然若失,和空虚。
宝珥:
——
罗捷,我念到过一句诗:“而我想到我为我的独立,而付出的代价”。
我希望付得起“独立”的账单,你的艳遇是我们之间绝好的笑料,我从不曾如妒妇般贪婪、占有欲十足。
而每次你离去,我无情无绪,从一个房间踱步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窗口走到另一个窗口。我熟悉这种情绪,是童年逢着雨天的感受:茫然无依,独自咀嚼孤独的滋味,呵,旧欢如梦。
我爱你如生命,你却忘记了这一点。而我这样自爱自尊,也促使你忘却。你滥用我们之间的自由,使这种自由成为我的惩罚。
原来人与人之间,隔着无尽玻璃海。是这样不可再近一步。即使抵死缠绵后,仍要以一己之力对抗风生水起的虚无。
像是平空把我置于茫茫雪地,像周末我在房间无所事事,并不想与女友消磨时光,直到等到你的电话邀约,或是要求约会改期。
总是黄昏,我望着人潮涌起,复又散去。
此城那样无味孤清,而寂寞摧人眉睫。
我的要求实在是低,我从未想过脑子、灵魂一类的东西,不外乎有一个怀抱就够了。
我只希望: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孩子——无论什么人,只要睡觉醒来时需要我,需要我的温暖。
我爱得太疲倦太寂寞,偶尔也愿意被温柔地爱一回。
于是我接受了西蒙。
我本该忘了你,如野火燎原般忘了你。
但只要愿意,很多事都能令我想起你,你的粗鲁、孩子气,你嘴角的皱纹,灰色的旧外套……甚至那平淡无奇的一行风,都能叫我想起你。
要如何填补那些空白,那些盘踞的,旷日持久的空白。要如何把你置入其中,如何把你封锁而不再遗失呢。
对峙,明明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温柔我们却拿来对峙。
永远是,等待,轻慢,欲言又止的探究,不动声色的不忠,却不再安慰彼此。
可你的手上系着我的发,牵我招我。
只要你抬手呼唤,我就又沦陷了。
回到你身边,我像劫后余生。
“觉得自己既得救了,又被毁掉了。”
爱你,令我被判处终身孤寂。
——
西蒙,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或许是我对罗捷执着的爱打动了你,或许是我的温柔凄惶令你一时迷惑。
我也渴望与你到乡村的草地,离开这俗不可耐的咖啡馆的瓷砖地、大商店的货廊。
当阳光的金芒照射到你俊美光滑的脸颊,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我眼角的皱纹。
你年轻的身体蓬勃如青草,充盈着让人自惭形愧的青春。
秋意融融时与你散步,棕黄色的落叶铺了一地,对这个挎着我胳臂的身影,我萌生起一股柔情。
我的小西蒙,我充满爱怜地唤着你。你给我那赫然有诗意的被称做蓝书的快函,你谨慎地邀请我去音乐会,问:“您喜欢勃拉姆斯吗?”
那是我十七岁时,小伙子们向我提出的问题。
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十七岁时,那些影影绰绰的纯白时光。
或许我们早认识五年,我们还有五年时间用来恋慕、争吵,以及相互厌倦。但我的五年已经消耗殆尽,那是我与罗捷充满欢乐与怀疑,热恋与痛苦的五年。
对于一些人来说一生一次奋不顾身已经够多,只肯对一个人用力。那个时段,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
我失去气力再爱一个人,把我的小半生合盘托出,彼此试探、靠近,让你懂得。
我别无他想,只知道我爱罗捷。这就是我确信的事情,即使他总不在场。
我知道你全身的姿势都在呼号:我怕,我怕,爱我吧。
你的侧脸,美丽得荒唐。
但我已拿不出艳若桃李的情分,只有辜负。
青春真是无敌,你看大街上那么多年轻的姑娘,明媚、霸道、嚣艳。她们才是适合你的人。
起身离开,是我对你做过的,最好的事。
西蒙:
——
我来得太晚些,又爱你太早些。
我紧赶慢赶,遇见你的柔媚和憔悴,该刹那我就倾心。
你是燃烧过的,火过为灰,恐怕再难惊动。
或许我该在你熄灭时现身,余温尚在,幻觉永生。
只因为你寂寞时写给我“速归”两个字,我驱车两个钟赶来。
我这般匆匆地赶,不知是悲是欣,只为谛听我内心的爱。
街上朔风骤起,我吻遍你的脸,风把我们的头发搅在一起,缠缠绵绵似的。
我希望我们之间有日日夜夜,也许永无终期。
不是因为你选择了谁,而是因为谁恰好符合你的段数,符合大众的审美和价值。
你只需要一个合适的舞伴,再共舞下去。
“每天我都向您奉献强烈的爱,那个粗野的家伙终日心不在焉,他怎么占了上风?”
还是对你来说,是五年来,你为你们的爱情付出了心血,而正是这种持续不断的痛苦的努力,终于变得比爱情的幸福更宝贵了。你出于自尊,出于守成,不忍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而积重难返,最后干脆选择他,把他圣化为自己的主人。
可为何连波德莱尔都有一句:“愿你读这本书,愿你能渐渐爱我。”
我们还有很多尚来不及言说,比如人与人是几时分道扬镳,为何我的盛世竟遇着你的末世。
你年轻的时候是否也叫男子为你苦苦痴等,你的神色为何温柔而凄惶,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可知道他也爱上了比自己大十四岁的克拉拉……
你看我现在的语气好似理智,但是你要知道,是太重了太痛了我再也说不出,才只好那么随意,刻意随意。
只是时时刻刻,会得提醒我自己,我曾那般用力过,介入另一个人的生命。
那时我不懂得,对于某些女子,令她却步的从来不是爱情,而是时间。
时间一寸寸伤人毁人未有遗漏,即使皮肤依旧光洁,即使容貌依旧美丽,内部却持续耗损。你的心已好苍老。
在遥远的东方国度,有这样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听起来这样颓唐。一切如恒河下沙般,消失得迅疾。
虚空当前,寂寞或是爱,或是悲欢,或是柔情,都应退去。
爱过你这场,我也老了。
罗捷:
——
常常渴想你。
你颈窝的线条如此契合,皮肤的温度,早已熟稔千遍。
这样子的爱,够不够。
我的生活少了你不行,我们的爱情不可或缺,难以舍弃。
然而,我一出门,在人行道上一呼吸到我的自由单身的强烈气息,我就重新从你身边离去。
我探究不同的美妙躯体,那些不懂感情、自命不凡、庸俗的女人。
自以为是的我,又真正了解感情吗。
“我是自由的男人”,这话就意味着:“自由而不负责任。”
对待我的轻慢、心不在焉、一次一次的不忠,我情愿你辱骂我,挣脱一切使你显得庄重并值得敬佩的东西,甚至成为我屡次对你提起的那帮轻薄女子。但你始终是你,宝珥,神态自若、姿势优雅地应对。
但西蒙,那个小子让你笑吧,这已足够好。
我竟然对我的床伴梅子开始挑字眼,就因为她用了“心爱”一词。
忽然念起:“心爱,心爱,我和你原先才那样。”
我失去你了吗?
那些坚持与无望,仿佛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的爱。
直到在饭馆门口相遇,我知道你还爱我,这种明显的事实扑面而来。
于是我继续,放心地,打你的电话,继续我花样百出的借口。
——
是有这样的人,提笔就老,叫心中情缘如长街化雪,直抵幻灭,如萨冈,如张爱玲。十八岁的萨冈,青春年少、容光焕发,却写出了小说《你好,忧愁》,这样徒劳的故事。就像朱天心笔下的“老灵魂”,在
原该如此,这样千人万人的故事,无非是爱与不爱。
“我控告您无视爱情,忽视追求幸福的责任,一味逃避,得过且过,唯唯诺诺。您将被判处终身孤寂。”——弗朗索瓦丝•萨冈
宝珥与罗捷长久维持着恋人关系,但罗捷在爱着宝珥的同时也爱着单身汉的自由,把猎艳作为乐趣和消遣。当宝珥因此身心俱疲的时候,年轻的美男子西蒙奉献给她勃拉姆斯式的古典且完整的爱,两人短暂地结合,最终宝珥还是回到了若即若离的罗捷身边。
故事寥寥几句可以概括,无非是一段三角恋情的纠葛。但看完之后竟出奇地有些惘然若失,和空虚。
宝珥:
——
罗捷,我念到过一句诗:“而我想到我为我的独立,而付出的代价”。
我希望付得起“独立”的账单,你的艳遇是我们之间绝好的笑料,我从不曾如妒妇般贪婪、占有欲十足。
而每次你离去,我无情无绪,从一个房间踱步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窗口走到另一个窗口。我熟悉这种情绪,是童年逢着雨天的感受:茫然无依,独自咀嚼孤独的滋味,呵,旧欢如梦。
我爱你如生命,你却忘记了这一点。而我这样自爱自尊,也促使你忘却。你滥用我们之间的自由,使这种自由成为我的惩罚。
原来人与人之间,隔着无尽玻璃海。是这样不可再近一步。即使抵死缠绵后,仍要以一己之力对抗风生水起的虚无。
像是平空把我置于茫茫雪地,像周末我在房间无所事事,并不想与女友消磨时光,直到等到你的电话邀约,或是要求约会改期。
总是黄昏,我望着人潮涌起,复又散去。
此城那样无味孤清,而寂寞摧人眉睫。
我的要求实在是低,我从未想过脑子、灵魂一类的东西,不外乎有一个怀抱就够了。
我只希望: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孩子——无论什么人,只要睡觉醒来时需要我,需要我的温暖。
我爱得太疲倦太寂寞,偶尔也愿意被温柔地爱一回。
于是我接受了西蒙。
我本该忘了你,如野火燎原般忘了你。
但只要愿意,很多事都能令我想起你,你的粗鲁、孩子气,你嘴角的皱纹,灰色的旧外套……甚至那平淡无奇的一行风,都能叫我想起你。
要如何填补那些空白,那些盘踞的,旷日持久的空白。要如何把你置入其中,如何把你封锁而不再遗失呢。
对峙,明明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温柔我们却拿来对峙。
永远是,等待,轻慢,欲言又止的探究,不动声色的不忠,却不再安慰彼此。
可你的手上系着我的发,牵我招我。
只要你抬手呼唤,我就又沦陷了。
回到你身边,我像劫后余生。
“觉得自己既得救了,又被毁掉了。”
爱你,令我被判处终身孤寂。
——
西蒙,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或许是我对罗捷执着的爱打动了你,或许是我的温柔凄惶令你一时迷惑。
我也渴望与你到乡村的草地,离开这俗不可耐的咖啡馆的瓷砖地、大商店的货廊。
当阳光的金芒照射到你俊美光滑的脸颊,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我眼角的皱纹。
你年轻的身体蓬勃如青草,充盈着让人自惭形愧的青春。
秋意融融时与你散步,棕黄色的落叶铺了一地,对这个挎着我胳臂的身影,我萌生起一股柔情。
我的小西蒙,我充满爱怜地唤着你。你给我那赫然有诗意的被称做蓝书的快函,你谨慎地邀请我去音乐会,问:“您喜欢勃拉姆斯吗?”
那是我十七岁时,小伙子们向我提出的问题。
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十七岁时,那些影影绰绰的纯白时光。
或许我们早认识五年,我们还有五年时间用来恋慕、争吵,以及相互厌倦。但我的五年已经消耗殆尽,那是我与罗捷充满欢乐与怀疑,热恋与痛苦的五年。
对于一些人来说一生一次奋不顾身已经够多,只肯对一个人用力。那个时段,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
我失去气力再爱一个人,把我的小半生合盘托出,彼此试探、靠近,让你懂得。
我别无他想,只知道我爱罗捷。这就是我确信的事情,即使他总不在场。
我知道你全身的姿势都在呼号:我怕,我怕,爱我吧。
你的侧脸,美丽得荒唐。
但我已拿不出艳若桃李的情分,只有辜负。
青春真是无敌,你看大街上那么多年轻的姑娘,明媚、霸道、嚣艳。她们才是适合你的人。
起身离开,是我对你做过的,最好的事。
西蒙:
——
我来得太晚些,又爱你太早些。
我紧赶慢赶,遇见你的柔媚和憔悴,该刹那我就倾心。
你是燃烧过的,火过为灰,恐怕再难惊动。
或许我该在你熄灭时现身,余温尚在,幻觉永生。
只因为你寂寞时写给我“速归”两个字,我驱车两个钟赶来。
我这般匆匆地赶,不知是悲是欣,只为谛听我内心的爱。
街上朔风骤起,我吻遍你的脸,风把我们的头发搅在一起,缠缠绵绵似的。
我希望我们之间有日日夜夜,也许永无终期。
不是因为你选择了谁,而是因为谁恰好符合你的段数,符合大众的审美和价值。
你只需要一个合适的舞伴,再共舞下去。
“每天我都向您奉献强烈的爱,那个粗野的家伙终日心不在焉,他怎么占了上风?”
还是对你来说,是五年来,你为你们的爱情付出了心血,而正是这种持续不断的痛苦的努力,终于变得比爱情的幸福更宝贵了。你出于自尊,出于守成,不忍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而积重难返,最后干脆选择他,把他圣化为自己的主人。
可为何连波德莱尔都有一句:“愿你读这本书,愿你能渐渐爱我。”
我们还有很多尚来不及言说,比如人与人是几时分道扬镳,为何我的盛世竟遇着你的末世。
你年轻的时候是否也叫男子为你苦苦痴等,你的神色为何温柔而凄惶,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可知道他也爱上了比自己大十四岁的克拉拉……
你看我现在的语气好似理智,但是你要知道,是太重了太痛了我再也说不出,才只好那么随意,刻意随意。
只是时时刻刻,会得提醒我自己,我曾那般用力过,介入另一个人的生命。
那时我不懂得,对于某些女子,令她却步的从来不是爱情,而是时间。
时间一寸寸伤人毁人未有遗漏,即使皮肤依旧光洁,即使容貌依旧美丽,内部却持续耗损。你的心已好苍老。
在遥远的东方国度,有这样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听起来这样颓唐。一切如恒河下沙般,消失得迅疾。
虚空当前,寂寞或是爱,或是悲欢,或是柔情,都应退去。
爱过你这场,我也老了。
罗捷:
——
常常渴想你。
你颈窝的线条如此契合,皮肤的温度,早已熟稔千遍。
这样子的爱,够不够。
我的生活少了你不行,我们的爱情不可或缺,难以舍弃。
然而,我一出门,在人行道上一呼吸到我的自由单身的强烈气息,我就重新从你身边离去。
我探究不同的美妙躯体,那些不懂感情、自命不凡、庸俗的女人。
自以为是的我,又真正了解感情吗。
“我是自由的男人”,这话就意味着:“自由而不负责任。”
对待我的轻慢、心不在焉、一次一次的不忠,我情愿你辱骂我,挣脱一切使你显得庄重并值得敬佩的东西,甚至成为我屡次对你提起的那帮轻薄女子。但你始终是你,宝珥,神态自若、姿势优雅地应对。
但西蒙,那个小子让你笑吧,这已足够好。
我竟然对我的床伴梅子开始挑字眼,就因为她用了“心爱”一词。
忽然念起:“心爱,心爱,我和你原先才那样。”
我失去你了吗?
那些坚持与无望,仿佛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的爱。
直到在饭馆门口相遇,我知道你还爱我,这种明显的事实扑面而来。
于是我继续,放心地,打你的电话,继续我花样百出的借口。
——
是有这样的人,提笔就老,叫心中情缘如长街化雪,直抵幻灭,如萨冈,如张爱玲。十八岁的萨冈,青春年少、容光焕发,却写出了小说《你好,忧愁》,这样徒劳的故事。就像朱天心笔下的“老灵魂”,在
原该如此,这样千人万人的故事,无非是爱与不爱。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