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奋力挣脱的远不止卡夫卡
这是一次被紧紧攥住,紧追慢赶,又努力挣脱的阅读体验。 《海边的卡夫卡》十分好读,也十分吸引人,但非常难解。作品布局巧妙,结构复杂机巧;意象稠密,互为指涉或隐喻之处数不胜数;故事离奇错综,神秘莫测;人物命运牵缠人心。迫不急待地往下读,几乎无法,或说无暇思考。读罢,平复和抽离的同时回味与琢磨,却很茫然。我能极简或极复杂地转述作品所述故事,但我不知道它们究竟什么意思,或者说,作者想借这些故事说明/表达/传递什么?中文版序中,村上写道:“这部作品中我想写一个少年的故事。”之所以是少年,他说因为少年“可变”。他要通过细致入微地呈现少年灵魂摇摆、蜕变的过程,“展现一个人的精神究竟将在怎样的故事中聚敛成型、由怎样的波涛将其冲往怎样的地带。”好吧,那就先来看看这个故事。 小说一共49章,第1章之前和46、47章之间各有一篇《叫乌鸦的少年》。“叫乌鸦的少年”,应是小说主人公15岁的田村卡夫卡的意识代言人。自第13章起,我跳过偶数章,只读奇数章——经过前12章的一再确认,我相信作品使用的是平行手法:奇数章叙述卡夫卡少年的故事;偶数章叙述中田老人的故事。虽然也担心两条故事线会不会在什么地方交叉起来,或者互设埋伏,互为指涉,但偶数章一气读到底,没有半点疑滞,而且省下了在两个故事间调频的时间。读罢第49章,从第14章起拾起偶数章,大惊失色地发现恰恰从这一章开始,两条故事线出现交叉的端倪:琼尼•沃克登场。果然,16章——也是小说最为残忍和暴力的章节——在一条狗的引导下来到琼尼•沃克家的中田,首先被参观了冷藏在冰箱里的20来只猫头。琼尼•沃克说那都是他切割下来的,他要收集猫的灵魂做一支特殊的笛子。战争时失去记忆,此后一直不识字,脑筋也不好使,却通猫语的中田,当时正受雇“小泉”家寻找他家遗失的短尾猫“小胡麻”。琼尼•沃克向中田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中田结果了他,他就把“小胡麻”完好无损地交给中田。接下去,琼尼•沃克逼迫中田正视他以极端残忍、暴虐的手法杀猫,他还生吞了猫的心脏。“是我来杀猫,还是你来杀我,二者必居其一。”中田眼睁睁看着琼尼•沃克杀了三只猫,包括他在寻找“小胡麻”过程中结识的猫君“川村”。当琼尼•沃克的屠手伸向伶俐优雅的“咪咪”时,中田终于操起一把大刀结果了他。琼尼•沃克,卡夫卡少年的父亲?我开始后悔起自己自作聪明的分线阅读法了,但又不愿意重读一遍奇数章,因为中田的故事又深深吸引了我。 这才意识到,当时不由分说地分线阅读,并且先选择奇数章,实在是太为卡夫卡少年的故事所吸引。他4岁时被母亲抛弃,“母亲走前甚至没有紧紧抱我一下,只言片语都没留下。”“难道我连被母亲爱的资格都没有吗?”(437页)这个疑问长年累月剧烈地灼烧着他的心、撕咬着他的灵魂。他决意在15岁生日那天离家出走,“目的地定在四国”,(11页)更准确地说是位于高松市郊的“甲村纪念图书馆”——中田找到这儿,可费老鼻子功夫了。图书馆管理员大岛患有同一性障碍,女儿身,男性意识,对卡夫卡少年亦似姐,亦似哥,亦似师友。他在给卡夫卡看了登载有卡夫卡父亲、雕塑家田村浩一遇害新闻的报纸后,卡夫卡少年对他说了父亲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个预言。“与其说是预言,倒不如说近乎诅咒。父亲三番五次反反复复说给我听,简直像用凿子一字一字凿进我的脑袋。”(215页)卡夫卡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说出那个诅咒:“你迟早要用那双手杀死父亲,迟早要同母亲交合,”当大岛指出这同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王接受的预言相同时,少年补充说,父亲对他的诅咒还包括他迟早要和比他大六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交合。——这是一个超过俄狄浦斯王“弑父娶母”诅咒的诅咒。 图书馆馆长佐伯,优雅睿智,年届五十依然苗条秀丽,“唇角无时不漾出影子般的淡淡的笑意。”十卡夫卡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想:“此人若是自己的母亲该有多好。”(42页)再往后,卡夫卡越发将她想象成母亲,并征求大岛的看法,还对大岛说,他恋着佐伯。卡夫卡住在图书馆里佐伯当年的恋人住过的小屋。在与15岁的佐伯——佐伯的“生魂”(活灵)——静静相处两夜后,50岁的佐伯在睡梦中来到小屋,宽衣解带上床,一语不发地与15岁的卡夫卡发生了关系。次日,卡夫卡与佐伯讨论她是他的母亲的假想,并说:“佐伯女士,和我睡好么?”佐伯问:“即使我在你的假说中是你的母亲?”(321页)是夜及次夜,佐伯与卡夫卡在现实中两次交合。 樱花是卡夫卡在去高松的长途大巴上结识的一位美容师,和卡夫卡的姐姐同龄。卡夫卡有天晚上在神社旁的灌木丛中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身上的T恤上沾染着来历不明的血迹,惊恐不已的他向樱花寻求帮助。那夜,樱花用手助他释放性欲。樱花后来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真是你的姐姐就好了。”卡夫卡少年也这样想来着。在与拟似母亲的佐伯发生关系后,为躲避警方针对父亲被害展开的调查,卡夫卡被大岛藏到了森林小屋。在那里,卡夫卡少年在梦中——又或者说是在樱花的梦中,因为那一切太过清晰——强行与樱花发生了性关系。梦中的樱花说“你是在强暴我”,他不管不顾,执意为之,“因为我已决定了。” 小说最后,卡夫卡打电话跟樱花告别,“再见”卡夫卡说。并加上一句:“姐姐!”(510页) 卡夫卡向森林纵深走去,先还一路小心翼翼地做着记号,因为大岛反复叮嘱过他不可闯入森林深处。他一边走一边对大岛展开性幻想,但用意识止住了。却又滑入梦境,回到与樱花交合的情景。“叫乌鸦的少年”警告他:“你杀死了父亲、奸污了母亲、奸污了姐姐。你把预言履行了一遍。你以为这样一来父亲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即告终止,然而实际上什么也没终止,什么也没摆脱,”(424页) 他问:“我该怎么办呢?” “你必须做的大约是克服你心中的恐怖和愤怒。”“叫乌鸦的少年”说。 于是,卡夫卡扔完各种为进入森林深处而准备的装备,大步向森林核心走去。他遇到了大岛曾向他讲过的,太平洋战争末期两个失踪的日军士兵,并在他们的引领下抵达一个四下悄无声息、时间停止了的小镇。十五岁的佐伯在这里,她劝卡夫卡返回原来的世界,并希望他记住她。 回到现实世界的卡夫卡最终决定回东京,去面对警察,也继续面对学业。“你做了最为正确的事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你那么好,毕竟你是现实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的少年。”“叫乌鸦的少年”夸赞他。他追问人活着的意义,“叫乌鸦的少年”说:看画,听风的声音,最好先睡一觉。 偶数章中田老人的故事前面我已经掐头去尾说了一段,现在往后继续。杀死琼尼•沃克后,中田自首,却被警察认为满嘴胡言乱语未被采信。他次日离开东京开始西行,虽然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但他走了上步就自然会知道下步。卡车司机星野加入进来,因为中田令他想起他过世的阿爷。他先是让中田搭车,后来为中田深深吸引,索性向公司请了假,成了中田的专职陪同。 奇偶章中各自的主人公:卡夫卡和中田,一直没有会面,但“甲村图书馆”成为他们的共有空间,佐伯是他们故事的交叉点。“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我想我大概在等待你的出现。”(427页)佐伯对颇为不易找上门来的中田说。随后,佐伯向中田坦白了自己的一生,说她“损坏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物。”和卡夫卡少年的性关系她也坦告,并将记录自己人生的三本原稿托付给中田,请他烧毁。中田告诉佐伯,他在东京中野区“替一个应该在那里的十五岁少年杀了一个人”。中田离开后,佐伯旋即死去。中田也在烧毁材料后,在睡梦中静静死去。 《海边的卡夫卡》不仅在日本十分畅销,也畅销世界。《纽约时报》将其评为“2005年十佳图书”,村上春树也因该书获得捷克2006年弗兰茨•卡夫卡奖。田村卡夫卡,或者说《海边的卡夫卡》,和弗兰茨•卡夫卡的关系,远不止这个奖。 “田村卡夫卡?” “是那样的名字。” “不可思议的名字。” “可那是我的名字。“我坚持道。 “不用说,你是看过弗兰茨•卡夫卡几部作品的喽?”(61页) 这是小说中卡夫卡和大岛的一段对话。接下去他们谈论卡夫卡的作品,特别是那本写“奇特行刑机器的故事”《在流放地》。 大岛在接卡夫卡少年出森林的路上,给他讲佐伯的故事,包括佐伯19岁时出过一张销量破纪录的唱片。 “歌名叫什么呢?” “《海边的卡夫卡》。”大岛说。 “《海边的卡夫卡》?” “是的哟,田村卡夫卡君。和你同名,堪称奇缘吧。”(169页) 卡夫卡少年请大岛找来《海边的卡夫卡》的唱片,其中一段歌词是这样的: 海边椅子上坐着卡夫卡 想着驱动世界的钟摆 当心扉关闭的时候 无处可去的斯芬克斯 把身影化为利剑 刺穿你的梦 卡夫卡少年反复听《海边的卡夫卡》,听着听着,“每一个字眼都在我心中找到位置安居其中。不可思议的感觉。超越含义的意象如剪纸一样立起,开始独自行走,一如梦深之时。”(244页) 佐伯当年恋人住过的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上是一个坐在海边椅子上的少年,“海边的卡夫卡就是墙上油画中的少年。”画中的少年目视远方,“他所注视的天空一角飘浮着几片轮廓清晰的云,最大一片的形状未尝不可看作蹲着的斯芬克斯。”(246页)斯芬克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中那个吞食掉回答不出谜语的狮身人面女妖。卡夫卡少年追溯记忆,“应该是青年俄狄浦斯战胜的对手……俄狄浦斯因这一功劳而得到底比斯的王位,同王妃即其生母交合。”卡夫卡少年继续思索,“不仅仅是卡夫卡这个名字和斯芬克斯的部分,从歌词的其他几行也可以觅出同我所置身的状况的砌合。”“砌合”,他为自己和这首歌、这幅画之间的关系作了这样的结论。可小说、歌词、画中的卡夫卡,还有“斯芬克斯”,与卡夫卡少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还有俄狄浦斯、行刑机器、利剑、梦……它们喻指什么? 文章开头我便说《海边的卡夫卡》易读难解,不去碰触那些更为深隐的、复杂的、庞大的、密集的意象,或者说隐喻——大岛和卡夫卡关于“隐喻”可没少谈论,“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大岛一再说。就是类乎前述这样如此明面上的问题,我也相当糊涂,理不清其内在的逻辑或者说逆逻辑,又或者村上的逻辑?比如弑父奸母奸姐怎么就成了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的少年”的必经之途?为什么人活着的意义是“看画”、“听风的声音”、“最好先睡一觉”?卡夫卡一往无前走向森林核心那个世界然后再回到现实世界,实现了什么样的蜕变?佐伯和中田都是在没什么因由的情况下安静死去的,可是她的死和他的死分别意味着什么?中田为什么对佐伯说:“我们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佐伯为什么回答:“这我明白”?(429页)等等。 带着一肚子的问题东找西看,就找到了日本文艺理论批评家小森阳一教授的《村上春树论——精读<海边的卡夫卡>》,一口气读完,感觉连带我没有形成问题的问题都有了答案,《海边的卡夫卡》在我眼里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很多角落都被照亮了。可是我也想来着,照小森阳一教授这种读书法,我读懂过几本书? 小森阳一花了两年时间来写这本文学评论,通过对《海边的卡夫卡》的彻底解读,他对小说文本和内在结构作了精细的分析与拆解,“《海边的卡夫卡》这部小说到底具有怎样的结构?而这种结构又将怎样作用于读者的欲望?这种欲望的实现将会意味着什么?”他认为对这些问题进行追问与探讨,是一个文艺批评家必须承担的基本责任。他对小说如何深层介入读者心理,令读者顺着作者设下的逻辑行走的写作方法的解析,很有说服力。 “弑父娶母”这个在俄狄浦斯神话中受到惩戒的最大禁忌的触犯,如何在《海边的卡夫卡》中得到了宽许和容忍?小森阳一首先对俄狄浦斯神话和《海边的卡夫卡》间的对应性和差异性,以及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和小说间的关系进行了详细比对和分析,指出村上通过让卡夫卡经历了四岁时被母亲抛弃的体验,又受到父亲对他与俄狄浦斯神话对应的语言化的诅咒。“于是,便形成了这样一个逻辑:在婴幼儿时期,如果受到了深重的精神创伤,即使触犯了人类社会长期以来形成的禁忌,那也是‘毫无办法的无奈之举’。”他认为这等于向读者暗示和传递了可以触犯这一根源性禁忌的信息。 小森阳一将《海边的卡夫卡》批判性地解读为“处刑小说”,而这一解读出自卡夫少年对弗兰兹・卡夫卡对《在流放地》的理解,卡夫卡少年认为《在流放地》讲述了一部“奇特的行刑机器的故事”。而且“那种复杂的、无从推断的行刑机器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我的周围,不是比喻,不是寓言。”(61页) “所谓‘行刑机器’,其实是一部特殊的印刷机。它将判决文用钢针刺刻在受刑者的身体上,受刑者只有通过自己的伤口才能辨认出其中的内容。所以,无论任何一种罪行的判决,其结果都是受刑者被无可逃避地处死,而与罪行的轻重没有丝毫关系。”小森阳一指出这部特殊的行刑机器的功能,被移借到了《海边的卡夫卡》,使其具有了“处刑小说”的内在结构,卡夫卡少年的故事,“即是沿着与‘行刑机器’相抗衡或者试图从中逃脱的方向展开情节的。” 小森阳一认为俄狄浦斯神话是《海边的卡夫卡》的原型,而小说中的人物互为分身,各自分担俄狄浦斯神话中人物。他整理的人物的对应关系如下: 卡夫卡少年和中田是俄狄浦斯 田村浩一和琼尼•沃克是拉伊俄斯 卡夫卡少年的生母和佐伯是伊俄卡斯忒 大岛和琼尼•沃克是斯芬克司 樱花与星野是安提戈涅 撇开其他人物的解析,围绕“处刑”讲,佐伯和琼尼•沃克,卡夫卡少年的拟似父母,是被处刑者;中田则扮演着行刑者的角色。但最后,中田也被巧妙地杀死了——“行刑机器”的文本功能得以完成。小森阳一认为这是对“使用语言的生物人类的根本性的亵渎,同时,也是对于以神话、传说故事为基础演进而成的小说这一语言艺术的背叛。” 可是,这样一部“处刑小说”又是被视作可以带来“解脱”、“救赎”、“疗愈”的作品阅读的。小森阳一通过对日本的、世界的、历史的、现实的分析,指出“疗愈”或“渴求疗愈”之所以盛行,是因为日本社会存在着大量患有“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简称PTSD)的人群,他们有渴望得到“疗愈”的迫切欲求。“9•11”以后,PTSD症候蔓延到世界许多国家。而进入21世纪,更是出现了全球化的PTSD症候。PTSD,是指人因为经历灾难体验、战争体验,或者各种强烈伤害体验,自我同一性(或自身尊严)遭受深重创伤之后产生的心理性、精神性生理障碍。小阳森一认为:“《海边的卡夫卡》能被视为具有‘疗愈’功效的小说,说明在该作品的阅读过程中确能产生出某种疗治效果。”他这是在讽刺《海边的卡夫卡》的催眠性。 通过对小说中唯一经历过战争,本应存有战争记忆,承担起将战中和战后联结起来的职责的中田,却被设定为失忆者;而导致中田失忆的直接原因,又被设定成女教师冈持节子对他的殴打;而冈持老师之所以殴打中田,又被设定成因为她在过盛性欲支配下与丈夫在梦中巨烈性交,导致意外来了月经,月经纸被中田看到,恼羞成怒下殴打学生的分析。小森阳一认为,女性憎恶是《海边的卡夫卡》的一个一贯主题。而对中田失忆的设定,令小森阳一感受到了“内在于小说《海边的卡夫卡》中的拒认历史、否定历史、割断记忆的不同寻常的恶意。”冈持老师除了为中田之失忆承责,还将丈夫死于菲律宾战场,也归罪于自己。小森阳一认为这是特别需要倍加警惕的,因为在这背后,“潜藏着一个将日本发起‘一场大战争’的责任暧昧地加以处理的富于欺骗性的逻辑关系。”女性憎恶这一主题同样表现在对佐伯的处理上,佐伯对中田说她的一生“一切都毫无意义,一切都稍纵即逝,什么也没留下,留下的唯有我所贬损的事物的几处伤痕。”( 431页)佐伯把记载有自己全部记忆的材料托付给“读写都不会的、什么都记录不下来”的中田,而且还是请他烧毁。小森阳一指出这等于是“全部彻底抹杀掉了女性的一切精神与记忆。”然后佐伯在没有任何合理因由的情况下死去,这其实是对佐伯的处刑。因为那桩拟似“母子交合”的责任方是佐伯。 小森阳一这本精读涉及的问题广且深,我最为叹服的是他用两个章节对“甲村图书馆中书籍的迷宫”的解析。他对小说中卡夫卡少年阅读的文学作品:伯顿版的《一千零一夜》、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弗兰兹・卡夫卡的《在流放地》、夏目漱石的《矿工》和《虞美人草》、大冈升平的《莱特战记》等与《海边的卡夫卡》在结构、情节上构成的复杂关系进行了细致梳理。其贯串历史,洞穿现实,在文本与文本间驾轻就熟的自由穿梭,已然呈现一个深邃广袤的知识森林。而他所揭启的它们与深藏于《海边的卡夫卡》文本深层的用意、借义、喻义,以及其对小说复杂结构的拆析,其化复杂为清晰,诉诸易读易解的文字,让我在在即惊且叹,十分受益!当然,认可、接纳小森阳一对《海边的卡夫卡》的解读,也就意味着彻底承认村上春树的深博和机巧。 最后,特别表达一下对星野这个人物的喜欢。《海边的卡夫卡》中的主要出场人物,个个都有充满创伤的过去,星野也不例外。但星野走的却是一条明显不同于其他人的路。这个小个头,瘦得像豆芽的青年,我认为才真正经历了灵魂的蜕变和精神的聚敛成形,而且他所行皆是善行,辅助其灵魂生长的是书籍、电影和音乐。一开始固然是中田的与众不同吸引了他,但骨子里,或说潜意识里,他是把中田视作了已过世的阿爷,他要在中田身上报没来得及在阿爷身上报的恩。中田为他治好了背疾,这是他收获的第一份惊喜。往下,他生平第一次进了图书馆,学习听古典音乐,还在聆听中静心内省。人又极聪明,极会举一反三。当咖啡店老板告诉他海顿的音乐“充满少年般的柔弱绵软的好奇心,自有一种内敛而执著的精神。”时,他马上说:“就像弗朗索瓦•特吕福的电影。”(359页)搞得相当有艺术修养的老板立时对他刮目相看。其实弗朗索瓦•特吕福的电影,他就看过一部,还是在进咖啡店前。因为在咖啡馆听了《大公三重奏》,老板又为他作了深入浅出的讲解,他喜欢上了贝多芬。买CD反复听,到了甲村图书馆就看《贝多芬与他的时代》,与大岛讨论音乐的力量,而且第一眼见到大岛时,他心里想的是:“活脱脱是弗朗索瓦•特吕福黑白电影里的形象。” 最后关上出口,让世界恢复原有秩序的是星野。 (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