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做的文字
董桥先生说,文字是肉做的。许石林则告诉我们说,文字是药做的。到底文字是肉,还是药做的,对一般读者而言,或许是一个疑问。其实文字不管是哪一种材质做成的,其底色应该相差不是很大。
之所以这样说,概因为文字的构成是复杂而具有多重可能性的。所以,董桥和许石林的说法也都无法细分出对错。不过,要将两者对文字的意见拿来对比,亦有味。董桥的颇见性灵,娓娓道来,独有一种风韵。而许石林在文字构造的世界里,还原的是对文字初始状态,以及由此对传统文化的意见。
不过,与其说许石林继承了周作人、汪曾祺,不如说他从周、汪上溯到桐城派和唐宋八家,乃至有汉魏文章的意味。丰富的知识和对知识探幽发微的解读与体悟,常常让人有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之感。其能深入到细微精神处,又能浅近生动地表达,娓娓道来又振聋发聩。其写作风格,将文与话自如地穿插调度,平实与尖新、散淡与奇崛极其平顺自然地结合在一起。读之每每让人击节称赏。
这样的例子在《文字是药做的》中很多。比如“我不一定喜欢纯粹的甜,但我喜欢吃别的东西时,感到别的味道里的甜。就是说,我不喜欢为艺术而艺术的纯粹艺术,我喜欢洋溢或流露在别的事物中的艺术气息,即我接受和欣赏别的事物中蕴含着的文艺力量”。又比如“人文,使人生活得更节省成本、更易获取幸福感”。这样的词句显得有些语重心长,而在他的笔下,这可不是文化消费品,而是包含了对文化的尊重和普及。
作家杨争光在书里的序言中说,石林是礼与理的推崇者。是不合礼与不合理的挑战者。在石林的词典里,礼与理是一种东西,即天理。在一个物欲横流、人欲横流,物人已经合一的国度,石林几近于愤怒的喝斥,显得可贵而又可爱。他不惮于做一个现在的堂吉诃德,提枪跃马,和“风车”战斗。这一种精神在微博上也时常遇见,他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理论传统,话题时常说的不是一回事,他亦耐心说服。这样的谦谦君子,也真有古风。
无独有偶,学者鲍鹏山也说,能够认知和认同基本良知,致力于在道德和智力上启发愚蒙的作者,是珍贵的。在中国的当下,这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勇气。他们的写作,是这个时代道德良知和认知能力的体现和印证,是这个堕落时代残存的光荣和复苏的希望。许石林说文字是药做的,正在于它能散发出些许微光,照亮我们的日常生活。
文字是药做的,当然不是许石林的发明创造,而是脱胎于刘向的语句: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在这个时代,充满了太多的喧嚣,而真正做学问研究问题的人则隐于网络的大千世界里,以自己的方式传递“正能量”。由是观之,许石林好像是在开一种药方,实则非也。他只是用常识来叫醒一个个装睡的人,让更多的人明了,所谓生活就是那些普普通通的道理,没有稀奇,稀奇的是我们连常识都辨识不清了。
《文字是药做的》 许石林著 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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