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张五常依然精彩

经济学家张五常以佃农理论蜚声于世，以狷狂不羁为个人品牌。但在这本跨界之作《吾意独怜才——张五常谈教育》中，我们却读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张五常。

说是跨界，其实也不尽然，毕竟，张五常以教授的身份传道授业几十年，而且对膝下一对子女的教育也亲历亲为，因此，在这本自称“不是专家谈教育”的随笔集中，少有隔岸观火式的揶揄和批判，而是以一名学者、教师、前学生以及为人父母者等多重身份，对学习之道、教育之道、养育之道进行了诸多的探讨与反思，言辞质朴无华而情感真切，颇有可观之处。

谈及读书经验时，张五常将其总结为“由杂而博，博而专、专而听、听而不闻”四个阶段。对于大多还在前两个阶段徘徊的我们，后面的两句似乎有些费解。但仔细想想，也确有道理。当知识的储备从深度和广度都具备了一定的基础后，由单纯的读书转向聆听同行翘楚的观点分享，继而进入独立思考的广袤空间，不轻易被他人的学说和思维所左右，这样的读书体验确实是在学术上成就一代大师的重要途径。或许我们终其一生也难以全然达到这种境界，但在某些阶段的“听”与“听而不闻”，还是有所裨益的。从个人经验来看，无论是通过读书会形式的头脑风暴，还是在撰写一些需要创新的文字时拔掉电脑、掩上书卷，以自己的思考为主，与张所分享的读书经验都不乏暗合道妙之处。

关于思考，张五常反复强调的是“问”的重要性，并具体列出了好问题的三个特质，一为达，二为浅、三为重要。所谓达，即一针见血，张在其中引用了弗里德曼在改变一个问题的问法时使得提问者茅塞顿开的事例；而浅问题在有些时候甚至是类似小孩子的发问方式，看似浅薄，实则是一种回归，更接近问题的答案；至于重要，张的观点是，如果只有一种答案，没有其他可能性的问题，就是蠢问题。

在《成就早迟论》一文中 ，张五常提到，除了用功外，天分、感情和经验是三个重要因素。在不同的学科和事项上，所需的因素有所不同。比如极重天分，而所需经验不多，感情无关宏旨的事项，以数学和象棋为代表，所谓“十八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而需要感情、也需要天分，但经验相对次要的是艺术学科；在科学领域，经验很重要，感情并不重要，而天分平平，凭借经验而达大成的学者则大有人在。当然，在这种划分中，一向自视甚高的张五常没有忘记给自己从事的经济学领域打了打广告，在他看来，社会学和政治学的成就比不上经济学，理由是，前两者需要的经验时间太长，以至于开始体会时，学者已年近黄昏。而股价、楼市、公司、饮食则更容易多知，故而更容易有大成。这一论证尽管带有浓厚的个人主观色彩而略有强词夺理之嫌，不过想想而今那些以花甲、古稀甚至耄耋之年在政坛驰骋的政要们，张有此论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算起来，张五常的一双子女，现在应该已经年过不惑了。但在这本成文时间纵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前十年的集子中，这对子女以不同年龄段的状态和性格反复出现在多篇文字中，张对他们浓郁而深沉的父爱满溢其中。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面对天资聪颖的儿子，他反复强调的是，求学是一场长途赛跑，在中学时最蠢的是跑在前头，考试中上成绩足矣，甚至订立协议，考试的前一晚不准读书。直到大学甚至读博士时才可以发力。这种看来略有些怪诞的教育方法，与国内家长从孩子呱呱坠地时就担心“输在起跑线上”的思维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当然，张五常毕竟是张五常，即使是在这本总体风格平实的作品中，他的不羁与顽皮仍然不时跃动在字里行间：比如说，已经年过六旬，却依然为了自己在 《壹周刊》上发表文章的“最受欢迎”程度，而像备考的学生一样牵肠挂肚，并因最终拔得头筹而洋洋自得；再比如对于股神巴菲特以赚钱为人生根本目的，忽略家庭和生活的态度大为鄙视，认为其大富大贵的生命，着实可怜。而这些带有明显张氏风格烙印的调侃，也为本书平添了几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