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黑格尔《小逻辑（Part I: Science of Logic）》摘要
【按语：虽然在政治上黑格尔远远地逾越了启蒙立场，但在思想上黑格尔仍然是启蒙之子[黑格尔的思想吻合康德在《什么是启蒙》中对启蒙的理解即“敢于去认识”]：在逾越了知性逻辑（logic of understanding,同一律）的约束，抵达了流变（becoming）和具体之纯思（purely concrete thinking）的时候，他自信能用理性(reason)或思辨逻辑（speculative logic）揭示绝对或无限（Absolute or the infinite）的全部奥秘，这遭致Kierkegaard的尖锐抗议。
形而上学地说，黑格尔哲学或许溯源于这样一个基石：概念是具体的（concrete），如黑氏所言，“理念自身本质上却是具体的，因为它是自己决定自己，从而自己实现自己的自由的概念(in itself the idea is essentially concrete since it is the free concept, the concept determining itself and thereby determining itself as reality)。”[398]这种concreteness或许可以这样来类比地把握：在理解到勾股定理时，勾股定理的真理性本身不仅仅是具体的，而且比眼前的一个美女更确凿：美人迟暮，而勾股定理却持续长存。另一个基石则是“真理是辩证的”这一本体论规定。相应地，在方法论上黑格尔通过扬弃知性的同一律等，抵达了思辨思维（speculative thinking），即对概念的具体思维，或者说即概念自身的自我展开，“逻辑学便与形而上学合流了。”[79]说白了，黑格尔的意思是：超越于形式逻辑之上，我们可以（完全）倾听或把捉到绝对理念的显现，因为我们就是真理显现中至关重要的环节。黑格尔宛如交响乐的绝对的进程，依据可以依照《精神现象学》里面的话来讲，一切不过是“上帝爱自己的游戏”。[上、13]
《小逻辑》是《哲学科学全书纲要》中论述逻辑的部分，后经黑氏弟子依据黑格尔讲课笔记添加附释并独立成书。在长长的绪论中，黑格尔批评了传统形而上学、经验主义、批判哲学、直接知识等理论，提出了自己的辩证或思辨之思；在正文部分，黑格尔沿着存在、本质、概念这一内在超越（immanent process of going beyond）的辩证进程，讲述了理念自在自为的故事。夹杂其间的最关键的内容应该是黑格尔对同一律等知性逻辑的极具洞见的或摧毁性的扬弃批评，从而正当地为辩证之思破晓，并且黑格尔常常以深邃而渊博的知识判断支撑自己，让人叹服。惟一让人不解的是黑格尔对完全揭示上帝（或绝对理念）的信心满满，或许这只有将黑格尔归为启蒙之子才可以被理解。
中文阅读的是商务版贺麟译《小逻辑》，英文对参剑桥大学出版社Klaus Brinkmann and Daniel O. Dahlstrom 2010译本】
“第一版序言”1817
黑格尔“要揭示出如何根据一个新的方法去给予哲学以一种新的处理。”【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页1，下同】而“发展的方法（methodical character of the progression）从两方面说都是充分足用的。”【2】
“第二版序言”1828
这版序言中黑格尔将方法论与另一个问题联系在一起：哲学与宗教的关系。成见认为哲学与宗教对立，并以为“真理是包含于直接的情感或信仰里。”【6】Hegel区分了抽象的知性和具体的精神的理念（concrete, spiritual idea）【10】，后一种才是把握哲学事实的思想方法。“真理的实质内容也可说是表现在两种语言里，一为感情的、表象的、理智的，基于有限范畴和片面抽象思维的流行语言，另一为具体概念的语言。”【12】“哲学即包含有宗教在内。”【13】Hegel认为Baader先生的灵知主义（Gnosis）就接近哲学，“强烈地反对启蒙主义那种自安于毫无内容的空疏理智，又反对那仅仅停留在单纯浓厚的虔诚里的宗教热忱。”【16】但是Baader的Gnosis的困难在于模糊而不注重范畴研究。【依据福尔曼斯为《自由研究》些的导论，可见谢林和黑格尔都受Franz Baader影响，并回溯到Jacob Boehme（1575-1624）的神秘主义】
“第三版序言”
依旧处理的是哲学与信仰关系。“殊不知学理才是基督教教会信仰的基础。”【26】“圣灵或精神即是知识的扩大，也才是真理。”【27】自由和信仰是真理的两条件，“启蒙派的神学一方面坚持它的形式主义，只知高叫良心的自由、思想的自由、教学的自由，甚至高叫理性和科学。这种自由诚然是精神的无限权利的范畴，并且是相对于真理的第一条件（即信仰）外的另一特殊条件（Such freedom is, to be sure, the category of the infinite right of spirit and the other, specific condition of truth in addition to the first condition, i.e. faith）。”【28】
“黑格尔对听众的致辞”（1818）
“人民与贵族的联合，为独立，为自由…其较高的开端是起于精神之内。”【32】哲学唯独在日耳曼人这里保留。时代对真理和理性绝望，这却被Kant当成了良知，“所谓批判哲学曾经把这种对永恒和神圣对象的无知当成了良知，因为它确信曾证明了我们对永恒、神圣、真理什么也不知道。”【34】黑格尔鼓励青年研究哲学，“哲学的目的就在于掌握理念的普遍性和真形相。…精神的世界就是自由的世界。举凡一切维系人类生活的，有价值的，行得通的，都是精神性的。…追求真理的勇气，相信精神的力量，乃是哲学研究的第一条件。人应尊重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35-6】
导言（introduction）
黑格尔说哲学和宗教的对象大体相同，“两者皆以真理为对象——就真理的最高意义而言，上帝即是真理，而唯有上帝才是真理。”【37】哲学熟悉（familiarity）其对象，但关键在于指出必然性。
哲学是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把握对象的概念式的认识（thinking becomes a knowing that comprehends things [begreifindes Erkennen]）。”【38】这种thinking存在于情感、直觉、表象、信仰之中。大体上又可以说，“哲学是以思想、范畴，或更确切地说，是以概念去代替表象。像这样的表象，一般地讲来可看成思想和概念的隐喻。”【40】哲学知识的形式是纯思和概念的范围，其内容则属于活生生的精神的范围，属于现实（actuality）。“所以哲学研究的对象就是现实性。”【45】
反思（thinking-over, nachedenken）在近代兴起时指向现象界，基于经验的直接知识，去求得规律、普遍命题和理论。但有两个缺陷：自由、精神和上帝等无限的内容不能为之把握；理性总要求更深的必然性。“志在弥补这种缺陷以达到真正必然性的知识的反思，就是思辨的思维（speculative thinking），亦即真正的哲学思维。…这种思维所特有的普遍形式，就是概念。”【48】接下来就要分析概念式思维，这里Hegel批评kant只考虑认识形式自身的的认识论特点为：“在没有学会游泳以前，切勿冒险下水。”【50】Hegel自己的思想则说：除了感觉、直观、想象和意志外，精神还要求自己最高的内在性即thinking,而“以思维为对象。”【51】这里黑格尔将the dialectic凸显出来：“认识到思维自身的本性即是辩证的，认识到思维作为理智必陷入矛盾，必自己否定其自身这一根本见解，构成逻辑学上一个主要的课题（The realization that the dialectic makes up the very nature of thinking and that as understanding it is bound to land in the negative of itself, i.e. in contradiction, constitutes a cardinal aspect of logic）。”【51】理念超出直接经验，“哲学赋予科学内容以最主要的成分：思维的自由（思维的先天因素）。”【54】
上面从逻辑上考察了哲学的起源，接下来从哲学史的角度揭示之。则“只有一个哲学体系，在发展过程中的不同阶段罢了。”【54】而哲学本身则摆脱了历史的偶然性，“真正的自由的思想本身就是具体的，而且就是理念。”【55】哲学就是一个自身完整的圆环。“哲学是独立自为的，因而自己创造自己的对象。”【59】其划分从理念出发，分为三个部分：逻辑学（研究理念自在自为的科学）；自然哲学（理念的异化或外在化）、精神哲学（理念从异化的回归）。【60】
“绪论（preliminary conception）”
“逻辑学是研究纯粹理念的科学。…逻辑学是研究思维、思维的规定和规律的科学。但是只有思维本身才构成使得理念称为逻辑理念的普遍规定性或要素（logic is the science of thinking, of its determinations and laws. However, thinking as such constitutes only the universal determinateness or the element in which the idea exists qua logical）。”【63】“真理就是逻辑学的对象。”【64】精神的内容或上帝本身只有作为思维才有真理性，“思想不仅仅是单纯的思想，而且是把握永恒和绝对存在的最高方式，严格说来，是唯一方式。”【66】
“思维作为能动性（activity）,因而便可成为能动的普遍。…就思维被认作主体而言，便是能思者，存在着的能思的主体的简称就叫做我。”【68】这里黑格尔区分了感觉材料、表象(在我之内的感性材料)、知性和思想（thought）。“思想是思想的自身又是思想的对相爱难过，思想统摄其对方，绝不让对方逃出其范围。”【71】主动的思维活动的产物“就包含有事情的价值、亦即本质、内在实质、真理（the value of the basic matter [Sache], the essential, the inner, the true）。”【74】需要用nachdenken/thinking things over去寻求那普遍的原则，而在thinking over中，感觉、直观、表象的内容会有所改变，“对象的真实本性才可呈现于意识前面。”【76】“反思既能揭示出事物的真实本性…如是则事物的真实本性也同样是我的精神的产物。”【78】这样，“逻辑学便与形而上学合流了。形而上学是研究思想所能把握的事物的科学的。”【79】思想是客观的，能深入事物的共相，“说知性或理性是在世界中，同样地说出了客观思想所包含的相同的意义。”【79】这里黑格尔认同谢林的讲法，自然是一种顽冥化的理智，而黑格尔的体系就是“Nous（理性）统治这世界。…理性是世界的灵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说，理性是世界的共性（Nous governs the .world - or when we say that reason exists in the world and mean by it reason IS the soul of the world, residing in it, immanent in it as its ownmost, innermost nature, Its universal）。”【80，这与Gilbert Ryle的“什么是牛津大学？”构成两端，这是黑格尔的体系要点】“一切都只是思想进一步的特殊化或特殊形态。”【80】而“自为的我则是作为能思者的思维（thinking）。”【81】
逻辑学是纯粹思维的体系，而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就是应用逻辑，“逻辑学是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中赋予生气的灵魂（animating soul）。”【83】“在哲学的意义来看，概括地抽象地讲来，真理就是思想的内容与其自身的符合。”【86】这里黑格尔用禁果的隐喻来阐释从直接经验、反思和纯粹之思的关系。
“客观思想一词最能够表明真理”【93】，这里就冒出客观性（objectivity）一词，黑格尔就“对于思维对客观性的各种态度将加以考察，作为逻辑学进一步的导言。”【93】
A．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一态度：形而上学。一种素朴的态度“相信，只靠反思作用即可认识真理。”【95】代表是过去的形而上学，“单纯用抽象理智（the understanding alone）的观点去把握理性的对象。”【95】没有考虑谓词（predicates）和“命题的形式是否表达真理的正确形式。”【96】事实上，“真理本身是无限的，它是不能用有限的范畴所能表达并带进意识的。”【96】“旧形而上学的…谓词都是有限制的知性概念，只能表示一种限制，而不能表达真理。…把名字或谓词加给被认知的对象，如上帝。但这只是对于对象的外在反思，因为用来称为对象的规定或谓词，乃是我自己的现成的表象，只是外在地加给那对象罢了。”【98】知性形而上学坚持鼓励的片面的思想规定，是独断论的。分为四个部分：本体论、理性心理学、宇宙论和自然神学。概观之，“旧形而上学…主要特点，在于以抽象的有限的知性规定去把握理性的对象，并将抽象的同一性认作最高原则。”【109】
B.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二态度I.经验主义。“经验主义力求从经验中，从外在和内心的当前经验中去把握真理，以代替纯从思想本身去寻找真理。”【110】其原则为“凡是真的，必定在现实世界中为感官所能感知。”【111】其彻底发挥需要否认一切超感官的事物，但经验主义应用物质、力、一、多、普遍性、无限性等形而上学范畴，“只是完全在无批判的、不自觉的状态中运用形而上学的范畴和范畴的联系罢了。”【112】其应用分析法，“它自以为它是让对象呈现其本来面目，不增减任何成分，但事实上，却将对象具体的内容转变成为抽象的了。”【113，对经验主义的批判非常彻底啊】还有一个后果就是使得道德、法律、信仰都失掉了客观性和内在的真理性。
B.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二态度II.批判哲学。与经验主义一样，批判哲学（康德的理论）也“把经验作为知识的唯一基础”。【116】区分感觉材料和感觉的普遍联系（知性的范畴）。进而考察知性范畴的认知限度，这里又提到游泳。【118】客观性有三个涵义：相对于主观之物的外在之物；普遍性和必然性；“事物的自身”。而康德只在普遍性和必然性涵义上使用之。接下来黑格尔梳理了Kant哲学：自我的原始的同一性（original identity）或纯粹的统觉（pure apperception）是知性概念的根据、但Kant没有“推演出范畴的必然性来”【121】，这是费希特的贡献。而范畴只是我们主观的东西，不属于对象的规定，“他的哲学就是主观唯心论。”【123】范畴不能认识物自身。“发现经验知识是有条件的，那是理性的能力，——理性即是认识无条件的事物的能力。”【126】黑格尔说“康德是最早明确地提出知性与理性的区别的人。”【126】这样就进入理论批判第二部分即范畴应用于无条件的对象：灵魂（背理的论证）；世界（二律背反）；上帝（宇宙论论证，“他公允地攻击那种由有条件的事物（世界）去寻求无条件的上帝，因而认无限的上帝为有所依赖，有所根据的那种证明方法。”【137】；本体论论证，这里黑格尔支持了存在论论证:定在（Dasein）与其概念的差异是有限事物唯一的特征，而上帝“只能设想为存在着（thought as existing），上帝的概念即包含他的存在。”【140】）。黑格尔总结说，Kant其实放弃了理性的无条件性，“理性的活动只在于应用范畴把知觉所供给的材料加以系统化，”【142】则只剩下空疏的知性了。 就康德的实践理性，黑格尔说其仍为超出形式主义：“意志诚然具有这种自决的力量…然而对于意志或实践理性的内容的问题却仍然还没有加以解答。”【143-4；似乎对Kant不够公正；Kant不是借着物自体和现象的结构区分，给出了自律的法则的实质内容么？】反思的判断力则是一种直观的理智（intuiting understanding），黑格尔说唯有在这里Kant达到了思辨的高度“直观的理智或内在的目的性的观念，提示给我们一种共相，但同时这共相又被看成一种本身具体的东西。”【144】
C.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三态度：直接知识或直观知识（immediate knowing）。按照这种观念，思维“是认识有条件的、有中介性的、有依赖性的东西的形式。”【152】思想不能把握，而只能扭曲真理。而“理性即是对上帝的知识。但因间接知识仅限于有限的内容，所以理性即是直接知识，信仰。”【154】这是雅可比（Jacobi）的观念。黑格尔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也是直接知识或直接自明的真理方式，而非syllogism，因此Jacobi的许多言论，算是Descartes的重述。坚持孤立的直接知识表明，“这种观点仍然限于坚持着非此即彼（either-or）的形而上学的理智观念里。”【159】而譬如柏拉图的回忆就涉及到中介或发展、教育和教养的过程。【161】直接知识论的后果：1.真理只有主观的确信的基础（consensus gentium也不够）；2.一切迷信和偶像崇拜都可宣称真理；3.没有告诉我们上帝是什么。并且从形式上讲也很片面，“抽象的思想（反思的形而上学的形式）与抽象的直观（直接知识的形式）实在是同一的东西。”【167】相比之下，Descartes的自明知识促进了近代科学的兴趣，而Jacobi的直接知识则导致沉溺于狂妄中。
逻辑学概念的进一步规定和部门划分。在攻击了三种过往主流思路后，这里Hegel开始正面论述自己的理论。有三种逻辑形式：抽象的或知性的（abstract or understanding）；辩证的或否定的；思辨的或肯定的。知性的思维“将每一有限的抽象概念当作本身自存或存在着的东西”【172】，“知性的定律是同一律，单纯的自身联系。”【173】“辩证法却是一种内在的超越（immanent process of going beyond），由于这种内在的超越过程，知性概念的片面性和局限性的本来面目…就表述出来了。…辩证法构成科学进展的推动的灵魂。”【176】“辩证法是现实世界中一切运动、一切生命、一切事业的推动原则。同样，辩证法又是知识范围内一切真正科学认识的灵魂。”【177】柏拉图是发明者。其意思是“一切有限之物并不是坚定不移的，究竟至极的，而毋宁是变化、消逝的（changeable and perishable）。”【179】思辨逻辑则是肯定的。其实Hegel的辩证法和思辨可以看做一体两面的东西。
最后黑格尔给逻辑学做了划分：存在论（思想的直接性；自在或潜在的概念）、本质论（思想的反思性或间接性，自为存在和the shining）和概念论(思想返回到自己本身，自在自为的概念)。
第一篇 存在论（Die Lehre vom Sein）
“存在只是潜在的概念（Being is the concept only as it is in itself）。”【187】包含三个环节或阶段：质、量、尺度。相比于本质和概念，存在是最初的，“是最贫乏的，亦即最抽象的。”【188】
A．质（quality）。存在(sein)->定在(Dasein)->自为存在（fursichsein）。首先作为逻辑开端的是“纯存在或纯有（pure being, Sein）”。【189】是一种无规定性的直接性。“这种‘有’是不可感觉、不可直观、不可表象的，而是一种纯思（pure thought），并因而以这种纯思作为逻辑学的开端。”【190，巴门尼德】但因为Sein是纯粹的抽象，因而也就是无；而sein与无的统一（有即是无），就是变易（Das warden/becoming），因此，逻辑学“也可以从“开始本身（beginning qua beginning）”这一观念开始。”【197，赫拉克利特】这种不安定的统一就是“定在”。“定在或限有是具有一种规定性的存在，而这种规定性，作为直接或存在着的规定性就是质。…或某物。”【202】“变化（alteration）即包含在定在的概念自身之内。”【206】而在过渡到别物中的自我联系就是真正的无限；因为变化之物就是别物，那么在过渡中将成为别物之别物，即自为存在。“自为存在是完成了的质，故包含存在和定在于自身之内。”【211】相关的有原子论，这里Hegel顺便攻击了社会契约理论是政治的原子论。【215】总结一下，“首先提出存在，存在的真理为变易（becoming），变易形成来到定在的过渡，我们认识到，定在的真理是变化（alteration）。但变化在其结果里表明其自身是与别物不相联系的，而且是不过度到别物的自为存在。”【217】
B.量（quantitiy）。纯量（pure quantity）->定量（quantum）->程度（Degree）。“量是纯粹存在，不过这种纯粹存在来到规定性…是被认作扬弃了的或无关轻重的。”【218】但具有排他性的规定性的量就是定量。则就有数这一规定性。而定量的限度就是程度或内涵的量。这里的附释中Hegel将无限进展（progressus in infinitum）作为坏的无限抛弃掉。【228-30】而质与量的统一和真理就是尺度或有质的量。
C．尺度（measure）。“尺度是有质的量。…是具有特定存在或质的量。”【234】尺度即更清晰的存在，而超越之将“导致沉沦和毁灭”。【235】在尺度的发展中，“我们现在便得到其规定被否定了的、一般地被扬弃了的存在，这就是本质。在尺度中潜在地已经包含本质。尺度的发展过程就在于将它所包含的潜在的东西实现出来。”【240】“在存在里，一切都是直接的，反之，在本质里，一切都是相对的。”【240】
第二篇 本质论（Die Lehre vom wesen）
“本质是设定起来的概念，本质中的各个规定只是相对的，还没有完全返回到自身。”【241】“本质是存在的真理，是自己过去了的或内在的存在。反思作用或自身映现构成本质与直接存在的区别，是本质本身特有的规定。”【242】“本质阶段中的自身联系就是同一性（identity）或反思自身的形式。”【245】本质论是逻辑学中最困难的部门，“它主要包含有一般的形而上学和科学的范畴。这些范畴是反思的知性的产物。”【246-7】
A.本质作为实存的根据（das wesen als grund der existenz）。纯反思规定->实存（concrete existence）->物（das ding）。同一是知性的同一。这里Hegel展开了对同一律的深刻否定。“同一律便被表述为‘一切东西和它自身同一’或‘甲是甲’。…这种命题并非真正的思维规律，而只是抽象理智（abstract understanding）的规律。这个命题的形式自身就限于矛盾，因为一个命题总须得说出主词与谓词间的区别，然而，这个命题就没有做到它的形式所要求于它的。…照普遍经验看来，没有意识按照同一律思维或想象，没有人按照同一律说话，没有任何具体的存在按照同一律存在。”【248】本质还包含差别。而在这里，Hegel则扬弃了排中律（the principle of excluded middle），“代替抽象理智所建立的排中律，我们毋宁可以说：一切都是相反的。…绝没有像知性所坚持的那种‘非此即彼’的抽象东西。…矛盾是推动整个世界的原则，说矛盾不可设想，那是可笑的。”【253】本质的同一与差别的统一就是根据。这里黑格尔解构了传统的充足理由律，也就是将中介性与直接性结合到一起。【259-264】
下一个环节是实存（concrete existence），“实存即是无定限的许多实际存在的事物，反映在自身内，同时又映现于他物中，所以它们是相对的，它们形成一个根据与后果相互依存、无限联系的世界。”【266】而实存作为根据反映在自身内“便叫做‘物’或‘东西’。”【267】“物或事物就是根据与实存着两个范畴由对立发展而建立起来的统一的全体。”【268】物有特质（property）,即质料，于是又冒出个对应的形式。物便分裂为质料与形式两方面。
B.现象（Appearance）。现象界->内容与形式->关系。“本质必定要表现出来。…本质不在现象之后，或现象之外，而即由于本质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实际存在就是现象。”【275】“现象是存在的真理。”【276】实际存在发展为一个现象的整体和世界。现象有形式与内容两个方面。而黑格尔说whole-parts是一种智性层面的关系，而他着重分析了“力”和inner-outer关系。内外在必须是统一或同一的，甚至“上帝是什么，他必显示出来，启示出来。”【291】而内外的同一就是现实。
C. 现实（Die Wirklichkeit/actuality）。实体关系->因果关系->相互作用。“现实是本质与实存或内与外所直接形成的统一。”【295】现实涉及到可能性、偶然性和必然性。这里黑格尔区分了自由与任性（arbitrary choice）。【302】“发展了的现实性…就是必然性。”【305】必然性并非盲目的，而只是因为在自然中目的还没有自觉出现。“必然性只有在它尚未被理解时才是盲目的。”【307】一些理解：天道和上帝的命令；命运与上帝的本质。“必然性自在地即是那惟一的、自身同一的、而内容丰富的本质。”【311】“在这种自身返回里，必然的事物就绝对地存在着，作为无条件的现实性。…它是这样，因为它是这样。”【312】
“必然的事物，在其直接形式下，就是实体性与偶然性的关系。”【312】实体作为绝对力量决定其自身成为偶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因果关系。而因果关系返回自身就成了相互作用（reciprocity）了。“必然性的真理就是自由，…必然作为必然还不是自由；但是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包含必然性在自身内，作为被扬弃了的东西。”【322-3】
第三篇 概念论（Die lehre vom Begriff）
“概念是自由的现实，是独立存在着的实体性的力量（The concept is the free [actuality] [das Freid, as the substantial power that is for itself）。…概念才是一切生命的原则，因而同时也是完全具体的东西。”【327】“概念的运动就是发展，通过发展，只有潜伏在它本身中的东西才得到发挥和实现。”【329】
A.主观概念（the subjective concept）。概念本身->判断->推论（syllogism）。概念本身包含三个环节：普遍性、特殊性和个体性。概念的普遍性“是不断地在自己特殊化自己，在它的对方里仍明晰不混地保持它自己本身的东西。”【332】这里Hegel说希腊人的神灵只是特殊的精神力量，只是隐蔽对上帝，而“基督教是绝对自由的宗教，只有对于基督徒，人才被当作人，有其无限性和普遍性。”【333】如果依照普遍性的观念，卢梭的公意也会比较好理解。【333】概念是在先的，出现在宗教意识里，则“上帝从无之中创造了世界。”【334】“概念虽说是抽象的，但它却是具体的，甚至是完全具体的东西，是主体本身。绝对具体的东西就是精神。”【335】
“判断是概念在它的特殊性中。判断是对概念的各环节予以区别，由区别而予以联系。”【337】在“主词是谓词”中，“那联系字‘是’字是从概念的本性里产生出来的，因为概念具有在它的外在化里与它自己同一的本性。”【338】“概念毋宁是无限的形式，绝对运动，好像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因而自己分化其自身。这种由于概念的自身活动而引起的分化作用，把自己区别为它的各环节，这就是判断。因此判断的意义，就必须理解为概念的特殊化（To the contrary, as infinite form, it is absolutely active, as it were, the punctum saliem of all vitality, and accordingly differentiates itself from itself. This diremption posited by the concept's own activity, the diremption of the concept into the difference between its moments, is the judgment, the meaning of which is accordingly to be construed as the panicuiariZ4tion of the concept）。”【339】判断有质的判断、反思判断、必然判断、概念的判断等类型。
“当概念同时被区分为主词与谓词两个方面，则它就被建立为二者的统一，并使二者的联系得到中介——这就是推论。”【355】“推论是概念与判断的统一。”【355】“推论不是别的，而是概念的实现或明白发挥。…一切事物都是一推论。一切事物都是一概念。”【356】接下来黑格尔分析了推论三式。
B.客体（the object）。机械性-化学性-目的性。在论及目的性时，黑格尔说，“理性是机巧的（cunning）。…上帝放任人们纵其特殊情欲，谋其个别利益，但达到的结果，不是完成他们的意图，而是完成他的目的。”【394-5】
C.理念（the idea）。生命-认识（knowing）-绝对理念。“理念是自在自为的真理，是概念和客观性的绝对统一。”【397】“理念自身本质上却是具体的，因为它是自己决定自己，从而自己实现自己的自由的概念(in itself the idea is essentially concrete since it is the free concept, the concept determining itself and thereby determining itself as reality)。”【398】“理念可以理解为理性，也可以理解为主体-客体；观念与实在、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的统一，可以理解为具有现实性于其自身的可能性。”【400】“理念本质上是一个过程。”【403】经历了三个阶段。首先是生命，“直接性的理念就是生命。”【404】其次是认识，分为两个部分，“前者就是认知真理的冲力，亦即认识活动本身——理念的理论活动。后者就是实现善的冲力，亦即意志或理念的实践活动。”【411】
“绝对理念首先是理论的和实践的理念的统一，因此同时也是生命的理念于认识的理念的统一。”【421】“绝对理念可以比做老人，老人讲的那些宗教真理，虽然小孩子也会讲，可是对于老人来说，这些宗教真理包含着他全部生活的意义。…意义在于全部运动。…绝对理念的内容就是我们迄今所有的全部生活经历。”【423】
江绪林 2013年7月28日星期日
形而上学地说，黑格尔哲学或许溯源于这样一个基石：概念是具体的（concrete），如黑氏所言，“理念自身本质上却是具体的，因为它是自己决定自己，从而自己实现自己的自由的概念(in itself the idea is essentially concrete since it is the free concept, the concept determining itself and thereby determining itself as reality)。”[398]这种concreteness或许可以这样来类比地把握：在理解到勾股定理时，勾股定理的真理性本身不仅仅是具体的，而且比眼前的一个美女更确凿：美人迟暮，而勾股定理却持续长存。另一个基石则是“真理是辩证的”这一本体论规定。相应地，在方法论上黑格尔通过扬弃知性的同一律等，抵达了思辨思维（speculative thinking），即对概念的具体思维，或者说即概念自身的自我展开，“逻辑学便与形而上学合流了。”[79]说白了，黑格尔的意思是：超越于形式逻辑之上，我们可以（完全）倾听或把捉到绝对理念的显现，因为我们就是真理显现中至关重要的环节。黑格尔宛如交响乐的绝对的进程，依据可以依照《精神现象学》里面的话来讲，一切不过是“上帝爱自己的游戏”。[上、13]
《小逻辑》是《哲学科学全书纲要》中论述逻辑的部分，后经黑氏弟子依据黑格尔讲课笔记添加附释并独立成书。在长长的绪论中，黑格尔批评了传统形而上学、经验主义、批判哲学、直接知识等理论，提出了自己的辩证或思辨之思；在正文部分，黑格尔沿着存在、本质、概念这一内在超越（immanent process of going beyond）的辩证进程，讲述了理念自在自为的故事。夹杂其间的最关键的内容应该是黑格尔对同一律等知性逻辑的极具洞见的或摧毁性的扬弃批评，从而正当地为辩证之思破晓，并且黑格尔常常以深邃而渊博的知识判断支撑自己，让人叹服。惟一让人不解的是黑格尔对完全揭示上帝（或绝对理念）的信心满满，或许这只有将黑格尔归为启蒙之子才可以被理解。
中文阅读的是商务版贺麟译《小逻辑》，英文对参剑桥大学出版社Klaus Brinkmann and Daniel O. Dahlstrom 2010译本】
“第一版序言”1817
黑格尔“要揭示出如何根据一个新的方法去给予哲学以一种新的处理。”【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页1，下同】而“发展的方法（methodical character of the progression）从两方面说都是充分足用的。”【2】
“第二版序言”1828
这版序言中黑格尔将方法论与另一个问题联系在一起：哲学与宗教的关系。成见认为哲学与宗教对立，并以为“真理是包含于直接的情感或信仰里。”【6】Hegel区分了抽象的知性和具体的精神的理念（concrete, spiritual idea）【10】，后一种才是把握哲学事实的思想方法。“真理的实质内容也可说是表现在两种语言里，一为感情的、表象的、理智的，基于有限范畴和片面抽象思维的流行语言，另一为具体概念的语言。”【12】“哲学即包含有宗教在内。”【13】Hegel认为Baader先生的灵知主义（Gnosis）就接近哲学，“强烈地反对启蒙主义那种自安于毫无内容的空疏理智，又反对那仅仅停留在单纯浓厚的虔诚里的宗教热忱。”【16】但是Baader的Gnosis的困难在于模糊而不注重范畴研究。【依据福尔曼斯为《自由研究》些的导论，可见谢林和黑格尔都受Franz Baader影响，并回溯到Jacob Boehme（1575-1624）的神秘主义】
“第三版序言”
依旧处理的是哲学与信仰关系。“殊不知学理才是基督教教会信仰的基础。”【26】“圣灵或精神即是知识的扩大，也才是真理。”【27】自由和信仰是真理的两条件，“启蒙派的神学一方面坚持它的形式主义，只知高叫良心的自由、思想的自由、教学的自由，甚至高叫理性和科学。这种自由诚然是精神的无限权利的范畴，并且是相对于真理的第一条件（即信仰）外的另一特殊条件（Such freedom is, to be sure, the category of the infinite right of spirit and the other, specific condition of truth in addition to the first condition, i.e. faith）。”【28】
“黑格尔对听众的致辞”（1818）
“人民与贵族的联合，为独立，为自由…其较高的开端是起于精神之内。”【32】哲学唯独在日耳曼人这里保留。时代对真理和理性绝望，这却被Kant当成了良知，“所谓批判哲学曾经把这种对永恒和神圣对象的无知当成了良知，因为它确信曾证明了我们对永恒、神圣、真理什么也不知道。”【34】黑格尔鼓励青年研究哲学，“哲学的目的就在于掌握理念的普遍性和真形相。…精神的世界就是自由的世界。举凡一切维系人类生活的，有价值的，行得通的，都是精神性的。…追求真理的勇气，相信精神的力量，乃是哲学研究的第一条件。人应尊重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35-6】
导言（introduction）
黑格尔说哲学和宗教的对象大体相同，“两者皆以真理为对象——就真理的最高意义而言，上帝即是真理，而唯有上帝才是真理。”【37】哲学熟悉（familiarity）其对象，但关键在于指出必然性。
哲学是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把握对象的概念式的认识（thinking becomes a knowing that comprehends things [begreifindes Erkennen]）。”【38】这种thinking存在于情感、直觉、表象、信仰之中。大体上又可以说，“哲学是以思想、范畴，或更确切地说，是以概念去代替表象。像这样的表象，一般地讲来可看成思想和概念的隐喻。”【40】哲学知识的形式是纯思和概念的范围，其内容则属于活生生的精神的范围，属于现实（actuality）。“所以哲学研究的对象就是现实性。”【45】
反思（thinking-over, nachedenken）在近代兴起时指向现象界，基于经验的直接知识，去求得规律、普遍命题和理论。但有两个缺陷：自由、精神和上帝等无限的内容不能为之把握；理性总要求更深的必然性。“志在弥补这种缺陷以达到真正必然性的知识的反思，就是思辨的思维（speculative thinking），亦即真正的哲学思维。…这种思维所特有的普遍形式，就是概念。”【48】接下来就要分析概念式思维，这里Hegel批评kant只考虑认识形式自身的的认识论特点为：“在没有学会游泳以前，切勿冒险下水。”【50】Hegel自己的思想则说：除了感觉、直观、想象和意志外，精神还要求自己最高的内在性即thinking,而“以思维为对象。”【51】这里黑格尔将the dialectic凸显出来：“认识到思维自身的本性即是辩证的，认识到思维作为理智必陷入矛盾，必自己否定其自身这一根本见解，构成逻辑学上一个主要的课题（The realization that the dialectic makes up the very nature of thinking and that as understanding it is bound to land in the negative of itself, i.e. in contradiction, constitutes a cardinal aspect of logic）。”【51】理念超出直接经验，“哲学赋予科学内容以最主要的成分：思维的自由（思维的先天因素）。”【54】
上面从逻辑上考察了哲学的起源，接下来从哲学史的角度揭示之。则“只有一个哲学体系，在发展过程中的不同阶段罢了。”【54】而哲学本身则摆脱了历史的偶然性，“真正的自由的思想本身就是具体的，而且就是理念。”【55】哲学就是一个自身完整的圆环。“哲学是独立自为的，因而自己创造自己的对象。”【59】其划分从理念出发，分为三个部分：逻辑学（研究理念自在自为的科学）；自然哲学（理念的异化或外在化）、精神哲学（理念从异化的回归）。【60】
“绪论（preliminary conception）”
“逻辑学是研究纯粹理念的科学。…逻辑学是研究思维、思维的规定和规律的科学。但是只有思维本身才构成使得理念称为逻辑理念的普遍规定性或要素（logic is the science of thinking, of its determinations and laws. However, thinking as such constitutes only the universal determinateness or the element in which the idea exists qua logical）。”【63】“真理就是逻辑学的对象。”【64】精神的内容或上帝本身只有作为思维才有真理性，“思想不仅仅是单纯的思想，而且是把握永恒和绝对存在的最高方式，严格说来，是唯一方式。”【66】
“思维作为能动性（activity）,因而便可成为能动的普遍。…就思维被认作主体而言，便是能思者，存在着的能思的主体的简称就叫做我。”【68】这里黑格尔区分了感觉材料、表象(在我之内的感性材料)、知性和思想（thought）。“思想是思想的自身又是思想的对相爱难过，思想统摄其对方，绝不让对方逃出其范围。”【71】主动的思维活动的产物“就包含有事情的价值、亦即本质、内在实质、真理（the value of the basic matter [Sache], the essential, the inner, the true）。”【74】需要用nachdenken/thinking things over去寻求那普遍的原则，而在thinking over中，感觉、直观、表象的内容会有所改变，“对象的真实本性才可呈现于意识前面。”【76】“反思既能揭示出事物的真实本性…如是则事物的真实本性也同样是我的精神的产物。”【78】这样，“逻辑学便与形而上学合流了。形而上学是研究思想所能把握的事物的科学的。”【79】思想是客观的，能深入事物的共相，“说知性或理性是在世界中，同样地说出了客观思想所包含的相同的意义。”【79】这里黑格尔认同谢林的讲法，自然是一种顽冥化的理智，而黑格尔的体系就是“Nous（理性）统治这世界。…理性是世界的灵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说，理性是世界的共性（Nous governs the .world - or when we say that reason exists in the world and mean by it reason IS the soul of the world, residing in it, immanent in it as its ownmost, innermost nature, Its universal）。”【80，这与Gilbert Ryle的“什么是牛津大学？”构成两端，这是黑格尔的体系要点】“一切都只是思想进一步的特殊化或特殊形态。”【80】而“自为的我则是作为能思者的思维（thinking）。”【81】
逻辑学是纯粹思维的体系，而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就是应用逻辑，“逻辑学是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中赋予生气的灵魂（animating soul）。”【83】“在哲学的意义来看，概括地抽象地讲来，真理就是思想的内容与其自身的符合。”【86】这里黑格尔用禁果的隐喻来阐释从直接经验、反思和纯粹之思的关系。
“客观思想一词最能够表明真理”【93】，这里就冒出客观性（objectivity）一词，黑格尔就“对于思维对客观性的各种态度将加以考察，作为逻辑学进一步的导言。”【93】
A．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一态度：形而上学。一种素朴的态度“相信，只靠反思作用即可认识真理。”【95】代表是过去的形而上学，“单纯用抽象理智（the understanding alone）的观点去把握理性的对象。”【95】没有考虑谓词（predicates）和“命题的形式是否表达真理的正确形式。”【96】事实上，“真理本身是无限的，它是不能用有限的范畴所能表达并带进意识的。”【96】“旧形而上学的…谓词都是有限制的知性概念，只能表示一种限制，而不能表达真理。…把名字或谓词加给被认知的对象，如上帝。但这只是对于对象的外在反思，因为用来称为对象的规定或谓词，乃是我自己的现成的表象，只是外在地加给那对象罢了。”【98】知性形而上学坚持鼓励的片面的思想规定，是独断论的。分为四个部分：本体论、理性心理学、宇宙论和自然神学。概观之，“旧形而上学…主要特点，在于以抽象的有限的知性规定去把握理性的对象，并将抽象的同一性认作最高原则。”【109】
B.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二态度I.经验主义。“经验主义力求从经验中，从外在和内心的当前经验中去把握真理，以代替纯从思想本身去寻找真理。”【110】其原则为“凡是真的，必定在现实世界中为感官所能感知。”【111】其彻底发挥需要否认一切超感官的事物，但经验主义应用物质、力、一、多、普遍性、无限性等形而上学范畴，“只是完全在无批判的、不自觉的状态中运用形而上学的范畴和范畴的联系罢了。”【112】其应用分析法，“它自以为它是让对象呈现其本来面目，不增减任何成分，但事实上，却将对象具体的内容转变成为抽象的了。”【113，对经验主义的批判非常彻底啊】还有一个后果就是使得道德、法律、信仰都失掉了客观性和内在的真理性。
B.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二态度II.批判哲学。与经验主义一样，批判哲学（康德的理论）也“把经验作为知识的唯一基础”。【116】区分感觉材料和感觉的普遍联系（知性的范畴）。进而考察知性范畴的认知限度，这里又提到游泳。【118】客观性有三个涵义：相对于主观之物的外在之物；普遍性和必然性；“事物的自身”。而康德只在普遍性和必然性涵义上使用之。接下来黑格尔梳理了Kant哲学：自我的原始的同一性（original identity）或纯粹的统觉（pure apperception）是知性概念的根据、但Kant没有“推演出范畴的必然性来”【121】，这是费希特的贡献。而范畴只是我们主观的东西，不属于对象的规定，“他的哲学就是主观唯心论。”【123】范畴不能认识物自身。“发现经验知识是有条件的，那是理性的能力，——理性即是认识无条件的事物的能力。”【126】黑格尔说“康德是最早明确地提出知性与理性的区别的人。”【126】这样就进入理论批判第二部分即范畴应用于无条件的对象：灵魂（背理的论证）；世界（二律背反）；上帝（宇宙论论证，“他公允地攻击那种由有条件的事物（世界）去寻求无条件的上帝，因而认无限的上帝为有所依赖，有所根据的那种证明方法。”【137】；本体论论证，这里黑格尔支持了存在论论证:定在（Dasein）与其概念的差异是有限事物唯一的特征，而上帝“只能设想为存在着（thought as existing），上帝的概念即包含他的存在。”【140】）。黑格尔总结说，Kant其实放弃了理性的无条件性，“理性的活动只在于应用范畴把知觉所供给的材料加以系统化，”【142】则只剩下空疏的知性了。 就康德的实践理性，黑格尔说其仍为超出形式主义：“意志诚然具有这种自决的力量…然而对于意志或实践理性的内容的问题却仍然还没有加以解答。”【143-4；似乎对Kant不够公正；Kant不是借着物自体和现象的结构区分，给出了自律的法则的实质内容么？】反思的判断力则是一种直观的理智（intuiting understanding），黑格尔说唯有在这里Kant达到了思辨的高度“直观的理智或内在的目的性的观念，提示给我们一种共相，但同时这共相又被看成一种本身具体的东西。”【144】
C.思想对客观性的第三态度：直接知识或直观知识（immediate knowing）。按照这种观念，思维“是认识有条件的、有中介性的、有依赖性的东西的形式。”【152】思想不能把握，而只能扭曲真理。而“理性即是对上帝的知识。但因间接知识仅限于有限的内容，所以理性即是直接知识，信仰。”【154】这是雅可比（Jacobi）的观念。黑格尔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也是直接知识或直接自明的真理方式，而非syllogism，因此Jacobi的许多言论，算是Descartes的重述。坚持孤立的直接知识表明，“这种观点仍然限于坚持着非此即彼（either-or）的形而上学的理智观念里。”【159】而譬如柏拉图的回忆就涉及到中介或发展、教育和教养的过程。【161】直接知识论的后果：1.真理只有主观的确信的基础（consensus gentium也不够）；2.一切迷信和偶像崇拜都可宣称真理；3.没有告诉我们上帝是什么。并且从形式上讲也很片面，“抽象的思想（反思的形而上学的形式）与抽象的直观（直接知识的形式）实在是同一的东西。”【167】相比之下，Descartes的自明知识促进了近代科学的兴趣，而Jacobi的直接知识则导致沉溺于狂妄中。
逻辑学概念的进一步规定和部门划分。在攻击了三种过往主流思路后，这里Hegel开始正面论述自己的理论。有三种逻辑形式：抽象的或知性的（abstract or understanding）；辩证的或否定的；思辨的或肯定的。知性的思维“将每一有限的抽象概念当作本身自存或存在着的东西”【172】，“知性的定律是同一律，单纯的自身联系。”【173】“辩证法却是一种内在的超越（immanent process of going beyond），由于这种内在的超越过程，知性概念的片面性和局限性的本来面目…就表述出来了。…辩证法构成科学进展的推动的灵魂。”【176】“辩证法是现实世界中一切运动、一切生命、一切事业的推动原则。同样，辩证法又是知识范围内一切真正科学认识的灵魂。”【177】柏拉图是发明者。其意思是“一切有限之物并不是坚定不移的，究竟至极的，而毋宁是变化、消逝的（changeable and perishable）。”【179】思辨逻辑则是肯定的。其实Hegel的辩证法和思辨可以看做一体两面的东西。
最后黑格尔给逻辑学做了划分：存在论（思想的直接性；自在或潜在的概念）、本质论（思想的反思性或间接性，自为存在和the shining）和概念论(思想返回到自己本身，自在自为的概念)。
第一篇 存在论（Die Lehre vom Sein）
“存在只是潜在的概念（Being is the concept only as it is in itself）。”【187】包含三个环节或阶段：质、量、尺度。相比于本质和概念，存在是最初的，“是最贫乏的，亦即最抽象的。”【188】
A．质（quality）。存在(sein)->定在(Dasein)->自为存在（fursichsein）。首先作为逻辑开端的是“纯存在或纯有（pure being, Sein）”。【189】是一种无规定性的直接性。“这种‘有’是不可感觉、不可直观、不可表象的，而是一种纯思（pure thought），并因而以这种纯思作为逻辑学的开端。”【190，巴门尼德】但因为Sein是纯粹的抽象，因而也就是无；而sein与无的统一（有即是无），就是变易（Das warden/becoming），因此，逻辑学“也可以从“开始本身（beginning qua beginning）”这一观念开始。”【197，赫拉克利特】这种不安定的统一就是“定在”。“定在或限有是具有一种规定性的存在，而这种规定性，作为直接或存在着的规定性就是质。…或某物。”【202】“变化（alteration）即包含在定在的概念自身之内。”【206】而在过渡到别物中的自我联系就是真正的无限；因为变化之物就是别物，那么在过渡中将成为别物之别物，即自为存在。“自为存在是完成了的质，故包含存在和定在于自身之内。”【211】相关的有原子论，这里Hegel顺便攻击了社会契约理论是政治的原子论。【215】总结一下，“首先提出存在，存在的真理为变易（becoming），变易形成来到定在的过渡，我们认识到，定在的真理是变化（alteration）。但变化在其结果里表明其自身是与别物不相联系的，而且是不过度到别物的自为存在。”【217】
B.量（quantitiy）。纯量（pure quantity）->定量（quantum）->程度（Degree）。“量是纯粹存在，不过这种纯粹存在来到规定性…是被认作扬弃了的或无关轻重的。”【218】但具有排他性的规定性的量就是定量。则就有数这一规定性。而定量的限度就是程度或内涵的量。这里的附释中Hegel将无限进展（progressus in infinitum）作为坏的无限抛弃掉。【228-30】而质与量的统一和真理就是尺度或有质的量。
C．尺度（measure）。“尺度是有质的量。…是具有特定存在或质的量。”【234】尺度即更清晰的存在，而超越之将“导致沉沦和毁灭”。【235】在尺度的发展中，“我们现在便得到其规定被否定了的、一般地被扬弃了的存在，这就是本质。在尺度中潜在地已经包含本质。尺度的发展过程就在于将它所包含的潜在的东西实现出来。”【240】“在存在里，一切都是直接的，反之，在本质里，一切都是相对的。”【240】
第二篇 本质论（Die Lehre vom wesen）
“本质是设定起来的概念，本质中的各个规定只是相对的，还没有完全返回到自身。”【241】“本质是存在的真理，是自己过去了的或内在的存在。反思作用或自身映现构成本质与直接存在的区别，是本质本身特有的规定。”【242】“本质阶段中的自身联系就是同一性（identity）或反思自身的形式。”【245】本质论是逻辑学中最困难的部门，“它主要包含有一般的形而上学和科学的范畴。这些范畴是反思的知性的产物。”【246-7】
A.本质作为实存的根据（das wesen als grund der existenz）。纯反思规定->实存（concrete existence）->物（das ding）。同一是知性的同一。这里Hegel展开了对同一律的深刻否定。“同一律便被表述为‘一切东西和它自身同一’或‘甲是甲’。…这种命题并非真正的思维规律，而只是抽象理智（abstract understanding）的规律。这个命题的形式自身就限于矛盾，因为一个命题总须得说出主词与谓词间的区别，然而，这个命题就没有做到它的形式所要求于它的。…照普遍经验看来，没有意识按照同一律思维或想象，没有人按照同一律说话，没有任何具体的存在按照同一律存在。”【248】本质还包含差别。而在这里，Hegel则扬弃了排中律（the principle of excluded middle），“代替抽象理智所建立的排中律，我们毋宁可以说：一切都是相反的。…绝没有像知性所坚持的那种‘非此即彼’的抽象东西。…矛盾是推动整个世界的原则，说矛盾不可设想，那是可笑的。”【253】本质的同一与差别的统一就是根据。这里黑格尔解构了传统的充足理由律，也就是将中介性与直接性结合到一起。【259-264】
下一个环节是实存（concrete existence），“实存即是无定限的许多实际存在的事物，反映在自身内，同时又映现于他物中，所以它们是相对的，它们形成一个根据与后果相互依存、无限联系的世界。”【266】而实存作为根据反映在自身内“便叫做‘物’或‘东西’。”【267】“物或事物就是根据与实存着两个范畴由对立发展而建立起来的统一的全体。”【268】物有特质（property）,即质料，于是又冒出个对应的形式。物便分裂为质料与形式两方面。
B.现象（Appearance）。现象界->内容与形式->关系。“本质必定要表现出来。…本质不在现象之后，或现象之外，而即由于本质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实际存在就是现象。”【275】“现象是存在的真理。”【276】实际存在发展为一个现象的整体和世界。现象有形式与内容两个方面。而黑格尔说whole-parts是一种智性层面的关系，而他着重分析了“力”和inner-outer关系。内外在必须是统一或同一的，甚至“上帝是什么，他必显示出来，启示出来。”【291】而内外的同一就是现实。
C. 现实（Die Wirklichkeit/actuality）。实体关系->因果关系->相互作用。“现实是本质与实存或内与外所直接形成的统一。”【295】现实涉及到可能性、偶然性和必然性。这里黑格尔区分了自由与任性（arbitrary choice）。【302】“发展了的现实性…就是必然性。”【305】必然性并非盲目的，而只是因为在自然中目的还没有自觉出现。“必然性只有在它尚未被理解时才是盲目的。”【307】一些理解：天道和上帝的命令；命运与上帝的本质。“必然性自在地即是那惟一的、自身同一的、而内容丰富的本质。”【311】“在这种自身返回里，必然的事物就绝对地存在着，作为无条件的现实性。…它是这样，因为它是这样。”【312】
“必然的事物，在其直接形式下，就是实体性与偶然性的关系。”【312】实体作为绝对力量决定其自身成为偶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因果关系。而因果关系返回自身就成了相互作用（reciprocity）了。“必然性的真理就是自由，…必然作为必然还不是自由；但是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包含必然性在自身内，作为被扬弃了的东西。”【322-3】
第三篇 概念论（Die lehre vom Begriff）
“概念是自由的现实，是独立存在着的实体性的力量（The concept is the free [actuality] [das Freid, as the substantial power that is for itself）。…概念才是一切生命的原则，因而同时也是完全具体的东西。”【327】“概念的运动就是发展，通过发展，只有潜伏在它本身中的东西才得到发挥和实现。”【329】
A.主观概念（the subjective concept）。概念本身->判断->推论（syllogism）。概念本身包含三个环节：普遍性、特殊性和个体性。概念的普遍性“是不断地在自己特殊化自己，在它的对方里仍明晰不混地保持它自己本身的东西。”【332】这里Hegel说希腊人的神灵只是特殊的精神力量，只是隐蔽对上帝，而“基督教是绝对自由的宗教，只有对于基督徒，人才被当作人，有其无限性和普遍性。”【333】如果依照普遍性的观念，卢梭的公意也会比较好理解。【333】概念是在先的，出现在宗教意识里，则“上帝从无之中创造了世界。”【334】“概念虽说是抽象的，但它却是具体的，甚至是完全具体的东西，是主体本身。绝对具体的东西就是精神。”【335】
“判断是概念在它的特殊性中。判断是对概念的各环节予以区别，由区别而予以联系。”【337】在“主词是谓词”中，“那联系字‘是’字是从概念的本性里产生出来的，因为概念具有在它的外在化里与它自己同一的本性。”【338】“概念毋宁是无限的形式，绝对运动，好像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因而自己分化其自身。这种由于概念的自身活动而引起的分化作用，把自己区别为它的各环节，这就是判断。因此判断的意义，就必须理解为概念的特殊化（To the contrary, as infinite form, it is absolutely active, as it were, the punctum saliem of all vitality, and accordingly differentiates itself from itself. This diremption posited by the concept's own activity, the diremption of the concept into the difference between its moments, is the judgment, the meaning of which is accordingly to be construed as the panicuiariZ4tion of the concept）。”【339】判断有质的判断、反思判断、必然判断、概念的判断等类型。
“当概念同时被区分为主词与谓词两个方面，则它就被建立为二者的统一，并使二者的联系得到中介——这就是推论。”【355】“推论是概念与判断的统一。”【355】“推论不是别的，而是概念的实现或明白发挥。…一切事物都是一推论。一切事物都是一概念。”【356】接下来黑格尔分析了推论三式。
B.客体（the object）。机械性-化学性-目的性。在论及目的性时，黑格尔说，“理性是机巧的（cunning）。…上帝放任人们纵其特殊情欲，谋其个别利益，但达到的结果，不是完成他们的意图，而是完成他的目的。”【394-5】
C.理念（the idea）。生命-认识（knowing）-绝对理念。“理念是自在自为的真理，是概念和客观性的绝对统一。”【397】“理念自身本质上却是具体的，因为它是自己决定自己，从而自己实现自己的自由的概念(in itself the idea is essentially concrete since it is the free concept, the concept determining itself and thereby determining itself as reality)。”【398】“理念可以理解为理性，也可以理解为主体-客体；观念与实在、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的统一，可以理解为具有现实性于其自身的可能性。”【400】“理念本质上是一个过程。”【403】经历了三个阶段。首先是生命，“直接性的理念就是生命。”【404】其次是认识，分为两个部分，“前者就是认知真理的冲力，亦即认识活动本身——理念的理论活动。后者就是实现善的冲力，亦即意志或理念的实践活动。”【411】
“绝对理念首先是理论的和实践的理念的统一，因此同时也是生命的理念于认识的理念的统一。”【421】“绝对理念可以比做老人，老人讲的那些宗教真理，虽然小孩子也会讲，可是对于老人来说，这些宗教真理包含着他全部生活的意义。…意义在于全部运动。…绝对理念的内容就是我们迄今所有的全部生活经历。”【423】
江绪林 2013年7月28日星期日
有关键情节透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