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历史是一个化妆的老角色
文/夏丽柠
从北京飞到成都，再从成都坐飞机或是长途汽车到达康定，然后在康定坐火车或是汽车到达四川新龙县。如此，我大概就可以站在阿来笔下的《瞻对》的土地上了。新龙县位于四川的甘孜州腹地，地处雅砻江流域，是绝美的风景胜地。该地曾入选“中国国家地理最美风景”。新龙在藏语里叫“梁茹”，史称“瞻对”。树木河流不会说话，它们无法讲述这里的前世今生。可世间最美的风景，是人。我们在见证四季更迭，日光普照，高山草甸相叠之后，对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康巴世族有种相识的渴望。就像初识一位朋友，我们不能只道他的过去是寻常。
阿来说他最初想进入文学时只想写小说，可文学却将他带入了现实世界当中。从《尘埃落地》、《空山》到《格萨尔王》，我们觉得阿来一直都在写以历史为背景的虚构类小说。从貌似呆滞却时常语出惊人的土司儿子到英勇雄武的格萨尔王，阿来一直在用他的叙事语言构画一幅图景：在遥远的高原之上，一群异族男女在用他们的文化创造着他们的历史。那是神秘的，却充满力气。
然而，《瞻对》是与众不同的。阿来这次直白地让“历史照进现实”。书中所描述的情节有史可据，甚至有大段的史料引用和评论性文字。2013年人民文学非虚构类大奖的授奖词这样写道：阿来通过长期的的社会观察和细致艰辛的案头工作，以一个土司部落两百年的地方史作为典型样本，再现了川属藏民的精神传奇和坎坷命运。作者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去反思和重审历史，并在叙述中融入了文学的意蘊和情怀。
从一个作者变身为学者，走进田野寻求未知，是阿来创作本书所得到的。跟着阿来的步履，去探究历史的穷途，恐怕是我们阅读本书最大的收获。
“瞻对地处康巴，康巴人向来强悍，而瞻对人在康巴人中更以强悍著称。当地人以此自豪：瞻对就是一块铁疙瘩。”本书扉页上的这段话为我们撕开了血雨腥风，杀伐无度的瞻对人的前生面具。而第一章“小事一件”里便叙述了36名清军被称为“夹坝”的人抢了。夹坝，就是外出抢劫的意思。在康乾盛世的年代，清政府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遂开始官僚机构的各种游戏，派兵征粮，缓慢的进军节奏，却捷报平传。以至于乾隆帝不得不睁一眼闭一眼，尽写下意味深长的批红。
从雍正八年的清朝对瞻对第一次动兵，直到宣统三年赵尔丰将这块铁疙瘩解开。大清三年百里，近两百年都在与瞻对作战。阿来在书中反复提到一句话: 故事又回到老套路上去了。其实，若你熟读历史便会发现尘埃中无新事，所谓新事倒是重新杜撰些八卦绯闻更吸引公众眼球。一位外国的历史研究者断然说，80%历史是假的，余下的20%是经人授意的。这话听上去有些偏颇，但在一定层度上表达了研究者的失望。所以，我们读到庆复、傅清和岳钟琪等因对藏作战留下名字的清代大臣武官的功绩牍长的奏章时，也就略知历史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
不过有关历史，阿来还有一段话作为他写这本书的激情来源：钻到旧书堆里，来踪迹旧事。又发现，这些过去一百年两百年的事，其实还很新。只不过主角化了时髦的现代妆，还用旧套路在舞台上表演着。藏在瞻对人故纸堆里的新事还真不少。夹坝，是我们痛恨之极的劫盗，在他们眼里却是游侠。同一片天空被不同的民族文化思想所切割。纵观瞻对的历史，除了他们纵马夹坝，快意恩仇的民风之外，宗教信仰长久地占据他们的精神领域也是藏地的一大特点。一个名为贡布郎加（布鲁曼）的人走进了历史的视野，他是瞻对人的英雄，也是屠杀同胞的刽子手。他是活佛指认的恶魔。也是藏族千年梦魇的作俑者。阿来在写到布鲁曼时未有半点赞赏的笔色。当然，后来平定瞻对的赵尔丰也是一位史料中记载为雄才大略，建立勋业者多，但同时也手段残暴，嗜杀过度。
从本书来看，瞻对对清政府、西藏以及英国人的历史是一部杀戮史。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夫妻之间和族群之间无不沾满鲜血。可为什么这一切会回归平静？是当时政府的强悍，是藏族土司纯朴，还是各方调解得力。其实，都不是。阿来说，只有一个答案：势。大势所趋。这位生在阿坝马尔康的藏族中年作家，或许对于瞻对的这段历史比我们看得更清楚，他的反思比我们更痛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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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飞到成都，再从成都坐飞机或是长途汽车到达康定，然后在康定坐火车或是汽车到达四川新龙县。如此，我大概就可以站在阿来笔下的《瞻对》的土地上了。新龙县位于四川的甘孜州腹地，地处雅砻江流域，是绝美的风景胜地。该地曾入选“中国国家地理最美风景”。新龙在藏语里叫“梁茹”，史称“瞻对”。树木河流不会说话，它们无法讲述这里的前世今生。可世间最美的风景，是人。我们在见证四季更迭，日光普照，高山草甸相叠之后，对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康巴世族有种相识的渴望。就像初识一位朋友，我们不能只道他的过去是寻常。
阿来说他最初想进入文学时只想写小说，可文学却将他带入了现实世界当中。从《尘埃落地》、《空山》到《格萨尔王》，我们觉得阿来一直都在写以历史为背景的虚构类小说。从貌似呆滞却时常语出惊人的土司儿子到英勇雄武的格萨尔王，阿来一直在用他的叙事语言构画一幅图景：在遥远的高原之上，一群异族男女在用他们的文化创造着他们的历史。那是神秘的，却充满力气。
然而，《瞻对》是与众不同的。阿来这次直白地让“历史照进现实”。书中所描述的情节有史可据，甚至有大段的史料引用和评论性文字。2013年人民文学非虚构类大奖的授奖词这样写道：阿来通过长期的的社会观察和细致艰辛的案头工作，以一个土司部落两百年的地方史作为典型样本，再现了川属藏民的精神传奇和坎坷命运。作者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去反思和重审历史，并在叙述中融入了文学的意蘊和情怀。
从一个作者变身为学者，走进田野寻求未知，是阿来创作本书所得到的。跟着阿来的步履，去探究历史的穷途，恐怕是我们阅读本书最大的收获。
“瞻对地处康巴，康巴人向来强悍，而瞻对人在康巴人中更以强悍著称。当地人以此自豪：瞻对就是一块铁疙瘩。”本书扉页上的这段话为我们撕开了血雨腥风，杀伐无度的瞻对人的前生面具。而第一章“小事一件”里便叙述了36名清军被称为“夹坝”的人抢了。夹坝，就是外出抢劫的意思。在康乾盛世的年代，清政府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遂开始官僚机构的各种游戏，派兵征粮，缓慢的进军节奏，却捷报平传。以至于乾隆帝不得不睁一眼闭一眼，尽写下意味深长的批红。
从雍正八年的清朝对瞻对第一次动兵，直到宣统三年赵尔丰将这块铁疙瘩解开。大清三年百里，近两百年都在与瞻对作战。阿来在书中反复提到一句话: 故事又回到老套路上去了。其实，若你熟读历史便会发现尘埃中无新事，所谓新事倒是重新杜撰些八卦绯闻更吸引公众眼球。一位外国的历史研究者断然说，80%历史是假的，余下的20%是经人授意的。这话听上去有些偏颇，但在一定层度上表达了研究者的失望。所以，我们读到庆复、傅清和岳钟琪等因对藏作战留下名字的清代大臣武官的功绩牍长的奏章时，也就略知历史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
不过有关历史，阿来还有一段话作为他写这本书的激情来源：钻到旧书堆里，来踪迹旧事。又发现，这些过去一百年两百年的事，其实还很新。只不过主角化了时髦的现代妆，还用旧套路在舞台上表演着。藏在瞻对人故纸堆里的新事还真不少。夹坝，是我们痛恨之极的劫盗，在他们眼里却是游侠。同一片天空被不同的民族文化思想所切割。纵观瞻对的历史，除了他们纵马夹坝，快意恩仇的民风之外，宗教信仰长久地占据他们的精神领域也是藏地的一大特点。一个名为贡布郎加（布鲁曼）的人走进了历史的视野，他是瞻对人的英雄，也是屠杀同胞的刽子手。他是活佛指认的恶魔。也是藏族千年梦魇的作俑者。阿来在写到布鲁曼时未有半点赞赏的笔色。当然，后来平定瞻对的赵尔丰也是一位史料中记载为雄才大略，建立勋业者多，但同时也手段残暴，嗜杀过度。
从本书来看，瞻对对清政府、西藏以及英国人的历史是一部杀戮史。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夫妻之间和族群之间无不沾满鲜血。可为什么这一切会回归平静？是当时政府的强悍，是藏族土司纯朴，还是各方调解得力。其实，都不是。阿来说，只有一个答案：势。大势所趋。这位生在阿坝马尔康的藏族中年作家，或许对于瞻对的这段历史比我们看得更清楚，他的反思比我们更痛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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