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我觉得，若是一个医生做了作家，大概会是一件很好的事。因为，在病房里呆久了，见到的事多了，对于生命的感悟与思考，总会比别人多上一些吧。而这本《光与影》，正是医情小说中的杰作。

读这本书时，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然而掩卷细思，却是感受良多，方觉静水深流，意蕴无穷。
小学时上语文课，老师比较喜欢让我们记一个句式：作者通过怎样的剧情，表达了怎样的中心思想。我想，用这样的句式去概括小说，未免还是不够全面。有时，一篇小说并非有一个明确的表达目标，而是在作者的心里投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情节，等待着作者的完善。这样的小说就像是一枚多面的钻石，从不同的面可以折射各种景象，每一面都足以让人回味无穷。《光与影》正是这样的钻石。

无论是《光与影》，还是《宣布死期》，或是《猴子的抵抗》，都能从不同的面折射出人性。这本是普普通通的故事，却因渡边细腻，勾画入微的笔触而有了别样的魅力。

五个故事中，我偏爱《猴子的抵抗》。每个病人都会为自己的病情而忧心，但有的医生见惯了生死，于是对病人的心情并没有太多的探究，于是显示出近乎漠然的残忍。而为了对抗这样的漠视，这样的将自己当做似乎是毫无意识的模具的漠视，病人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以对抗这种默然。这样的心情，却被渡边用堪称平和的语气写出，层层递进，将故事推向残酷的结局。沟通的匮乏，理解的缺失最终酿成了这样一个悲剧，不能不让人合卷叹息。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与其他三篇相比并不算最拔尖的《蔷薇的联想》。本来是美好的少女，却因为梅毒而自暴自弃下去，陷进了深深的泥淖中。或许作者本无此意，但我却想将她和第一篇中的小武做个对比——本来都对未来充满着憧憬与期望，却任由自己陷入了泥淖之中。
可这篇《蔷薇的联想》却是具有一种特别的美感。对湿疹的描述不是丑恶的，狰狞的，不洁的，反倒是“恰似红梅的落英纷纷扬扬撒落在白底上”这样含着诗意的话语。在白皙的皮肤上蔓延的红色蔷薇向周围伸出触角，一点一点地占领更广阔的土地。而传播这种子的人的心中，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爱怜”。“我爱你，爱你，真的爱你。”只是这诗意的句子，柔软的情话，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这种美感，几乎只能用畸形来形容。美丽的蔷薇色，古旧的瓷瓶，本与现实的残酷格格不入，却在渡边笔下交织出一幅和谐的画面。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的美感。或许是为了告诉我们，这并不是遥远不可触及的小说，或许只需一个契机，就可能在我们身边发生。这种温水煮青蛙似的危险是如此难以防范，因此，更要明白如何自律，如何逃脱。

《光与影》实在是一部杰作。并无太长的篇幅太华丽的语言，却能将作者对人生的感悟与思考缓缓展现在我们面前，通过书中人的眼睛去感受，思考。静水深流，意蕴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