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焦虑

在看这本书之前，我在看叔本华，他认为人的自身才是幸福的可靠来源。自身所拥有的精神思考能力，价值趣味就如同冰天雪地之中温暖的圣诞小屋，免于人因为受到意欲驱使寻找感官刺激需求在得到满足之时也即刻幻灭的痛苦、无聊与不幸。

再看《不存在的骑士》，就像卡尔维诺在后记里自己说的，这更像哲学命题的探讨。人类，现代社会的人类，究竟需要什么来辨识自我的存在？

不存在的骑士，阿季卢尔福象征的是那类崇尚意志力与克制的人。他们信奉的是规则，以及遵守规则的荣誉感。如果非要对号入座的话，很容易想到现实生活中那些在不同系统中却具有相同面貌的“战士”，他们有很强的驱动力去完成系统交付下来的指令，会把这种指令想像成一种使命感。他们看起来是强悍的，有点偏执的，可能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取决于系统的规则），不讨人喜欢却是不容忽视的。在职场上，这类人一般是工作狂（真不幸，仿佛看到了自己）。
这类人当然是骄傲的，因为自认为在这个规则里面无疑是做得比别人好的。只是有一天，就像阿季卢尔福最后因为获得骑士封号的前提遭到了根本上的否定（就因为他当时救助的苏格兰公主不是处女，荒谬得精彩绝伦），他消散了。为什么当我们适度抽离出来去审视这类人的时候，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呢？就像荒谬的骑士法典一样，他们一直所信奉的规则、使命，根本就是经不起推敲的。
这种意志的强悍，因为不具备与真正的自我、真实的生活、自然连接，其实很容易幻灭吧？

马夫古尔杜鲁就好像是阿季卢尔福的对照样本，是一个没有意识的纯粹客观存在。他原始得像是一个通道或介质，所有的内容和欲望都可以原封不动在这里通过，得到完整的体现。按照叔本华的说法，古尔杜鲁就是一个完全被意欲控制的人，没有任何认知力和思考力。但一直又有一个说法是，愚笨不知真相的人其实最快乐。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自我的存在这个命题，是不是真的就会容易快乐一点？

小说里的男青年朗巴尔多可能是最不极端的人了，既有肉身，又怀着探寻自我存在的意识。他入伍的目的是为父亲复仇，他勤习武艺，热烈地跟阿季卢尔福讨教如何可以在战场上准确地找到仇人。结果，复仇以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形式完成了。朗巴尔多对于复仇的壮烈感、战争的正义感、骑士的荣誉感通通产生了怀疑。直到遇见了美貌的女战士布拉达曼泰（这简直就是个外表白富美内心女汉子式的人物），朗巴尔多对不存在的骑士一直存有的敬意（渴望被有经验的前辈指引），对女战士执着的追求（渴望以爱情来求证自我），极致浓缩了年轻人对于“自我存在”的探寻。路且长着呢。

结局安排“我”（写作这本书的修道院修女）其实就是隐居的女战士布拉达曼泰，有种一层叙事和二度叙事最后在某个节点上完成相遇的完整感，圆形结构。感觉像是卡尔维诺开的一个玩笑，也是他一贯的讲故事的方式，这种手法在《如果在冬夜 一个旅人》里面简直过度到令读者的情绪支离破碎到可怜（我反正看得很烦躁，想说有完没完？！还讲不讲故事了？）。这种结局解读太多形而上的意义反而不好玩了。

关于如何辨识自我的存在，讲太多抽象的原则其实并不具备现实的指引意义。只能去尝试，去经历，去验证。

就好像结尾索弗罗妮亚说的
“我们过去也不懂得应当怎样生活留在世界上，也是边生活边学会”

对了，卡尔维诺和叔本华对照看，倒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