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简媜散文

       大学的时候，喜欢到图书馆散文类书柜前漫无目的地查找，看到熟悉的作者或者好听的书名就找出来翻一翻，然后择喜欢的借阅。读到简媜就是因为这么一次缘分。她的名字真美，台湾文人大多喜欢给自己起一些音律好听或是甚为文艺的笔名，比如林清玄、琼瑶、张晓风、吴淡如，又或者简媜。她那本书的名字更美，叫《烟波蓝》。
       借回去看，才发现这是一本用词晦涩的书，绮丽无比而华美繁复的比喻修辞，可以读到作者的精准匠心，却又不是那种简单的卖弄浮夸，那种文化的积淀和底蕴绝不是一朝一夕炼成的。读完《烟波蓝》，脑际常常会飘起一朵蓝色忧郁的云团，茫茫渺渺，笼罩在思绪的上空。
       烟波蓝是怎样一种蓝呢？有人形容它静穆，纯净而又迷茫，轻盈中隐伏着忧郁、颓废乃至死亡魅影，它是一个敏感少女艺术梦的景深和底色。迷蒙的烟，荡漾的波，组合成烟波蓝，这个海天一色的意象，正对应着壮阔的自由和无尽的漂泊，唤醒飞翔和升腾的快意，也难免伴随着阴郁孤寂的冷感，如同作者的自注，“蓝，是难以驾驭的一支色裔，像色彩中的游牧民族，自由隐没于晴空、沙丘、草原、瀚海与深渊之间，在它们身上，既看得到死亡的荫谷，也反映出稚儿无邪的蓝瞳。”
       文字总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而我尤其喜欢简媜文字里面迷离而庞大的意象，有些艰涩难懂，很多深奥的古语和冷僻的词句时常会打断阅读，但并不妨碍思想在书中所构建的世界里遨游。有时是暗蓝的傍晚的海水拍岸，是冷峻孤独的背影看海看天，听波涛之声；有时是雨后潮湿的台湾七八十年代小渔村，炊烟冷寂，空气里弥漫着灰色的哀愁；有时是山间的庙宇，往来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虔心向佛，檀香缭绕，修一颗淡泊世事的清静佛心；有时是台北午后街头的咖啡馆，都市的压迫感在身边摇晃，而一份游离自我盛在那杯苦涩液体之中；有时思绪飘渺凌驾于虚空，只在古典的文字里畅快浮游，寄情于河山。我置身在书本营造的氛围里，一帧一帧浏览“她”的扉页，穿梭在不同的故事里，旁观着，唏嘘着，感叹着。
       都说文如其人，百度搜到的照片里，50岁的简媜蓄着短发，无框眼镜，素雅的装扮，透着一种旧式文人的清高自持。她的人品亦如文字，清高不做作，安详不冷漠，典雅又充满了智慧。
后来读她的《只缘身在此山中》，满满一本都是禅意。到这第二本书才算深一步喜欢简媜，开始撇去绮丽考究的咬文嚼字本身，去读到她内心的浩瀚和宁静。一个真正的文人内心都是宁静的，而那种力量正是她透过文字表象向读者传递的东西。
       “未入山门身是客，随云随波随泥沤；甫入山门身是谁？问天问地问乾坤？”“推门。 若有眠，枕的是月。”“人之用情，若能似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当止，倒也是个解铃人。” 书中俯仰即是这样禅意而美好的句子，让人仿佛置身诗一般的境界，去完成自我的审视和追寻。佛经是修身养性，简媜的这本书融入了很多佛学的元素，既是她的修行，也是给我的思索，人的信仰其实是虚无缥缈的形而上，但相较之理性客观和无神论，我更愿意站在虚无这一边，去信仰那份精神世界的存在。
       再后来读她的一本《简媜散文集》，依然是一以贯之的文字风格，只是更多了几分娴熟和豁达。中间隔了两三年，近期才又读到她的书《女儿红》，断断续续才读完，思绪又一次跟着飘飞，这本书里收录了简媜一九九一至九六年间创作结集，每个篇章之间都没有特别的联系，都是短篇幅，似一个个断章，文字介于散文与小说体裁，穿梭今昔各种女性面貌之间，充满追踪和寻觅的意味，写出不同女儿的不同面貌和命运。书里通篇似乎全是别人的故事，又似乎写的就是她自己，迷离与真实之间让人分辨不清。
       忍不住想去了解更多她的文，她的简历，她的生活，她的一切。这个童年在僻静山村长大的女童，这个台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这个得奖丰硕被誉为台湾散文第三代传人的女作家，这个本来标榜终生不婚却突然结婚生子回归正常生活法则的女权主义者，有着很传奇的人生经历，让人钦羡，又让人好奇。
       我欣赏简媜的清词丽句，她擅用古典文字和佛经典故，创造绮丽的意向，文字里浸润着孤独、柔软、宽容的胸怀。我所钟爱的女性作家当中，她变成了其中一员。在我看来，女性作家的视角永远那样的细腻真挚感性，但是每一个，又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自成一派。
台湾的女作家里面，十几岁的时候读过琼瑶，但真正喜欢的却是席慕容的诗，写的都是娟秀的少女心事；年少最爱三毛的洒脱与不羁，伴着她的文字万水千山走遍；后来读龙应台，佩服这个文艺女战士的侠气傲骨；而现在读简媜，感受到的又是一种林间风静般的淡然气魄。
       看到豆瓣上有一句短评说得很贴切：“读简媜散文，如看一路山水，如闻满街市声，如参悟一路禅意，还可兼想一路心事。”这大概就是读完简媜第四本书之后，我内心的写照，感谢你带给我此刻的烟波蓝一般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