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相生——道法自然的《光与影》

这是一部神奇的小说，我不得不这么认为，这是在我阅读过的作品当中少有的，结构极其精巧的一部。在阅读数遍并试图写读后感的过程当中，我真的有许多次想要跪拜作者的冲动——竟然有人可以将自己的意识如此完美的用故事表达出来！要说一般的小说像是一道菜的话，渡边淳一的书就像是一杯咖啡——纯，且醇。

闲话不说，本作旨在探讨一个主题——人的主观意识与外部客观境遇之间的交互作用，以及它们对命运的影响。简而言之，心态对命运的影响。
然而精妙的地方就在于，作者从通过光与影这一的巧妙的比喻，将故事完美的架构了起来，先通过无数的巧合让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然后又经过一个巧合将他们推向了两个方向。

双数概念是阅读本文的最大乐趣。本文有无数成双成对的剧情，小武的生活与寺内的生活，小武的内心与寺内的内心，小武的生活与小武的命运，小武的生活与小武的内心，寺内的生活与小武的内心，小武的生活与寺内的内心……它们之间有的相互对立，有的相互相生，任意从其中挑一组出来，都蕴含着主旨的一部分。一既全、全即一，这从标题《光与影》开始就贯彻到了最后。

但更为奇妙的是，正是因为这种层叠式的结构，阅读本文对于读者来说也是一个考验。它能够从读者的看法当中，映射出读者内心的心态（这也叫“光与影”）——纠结于命运之残酷的，是容易执迷之人，亦是阅读的较浅的；注重小武内心嫉妒以至于毁了其生活的，是较善于客观分析的人，已经读的较为深入了；只有当读懂了寺内的座右铭——“人不能违背命运”，才算是真正了解到了作者的用意。

“人不能违背命运”，绝非是不要努力听天由命的意思，而是一种相当达观的心态——活在当下，力所能及。也是接受过去，不惧未来，拥抱自我。寺内的成功绝对不是单靠是运气（哪有人单靠运气就能当上总理大臣？），而是和他从困境当中领悟出的达观心态息息相关，文中对寺内各种旁侧敲击的描写，反复证明了这一点。反观小武从未接受一个真正的自己，他只接受一个要比别人更好的自己，即使没有寺内，也会有别人，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只能迷失在内心的斗争当中，即使没有残疾，他再聪明绝顶，就真的就能一帆风顺当上总理吗？

本书的每一段描写都暗有所指，对主题有着刻画和提示：譬如在最初受伤的时候，寺内非常的痛苦，担心手术结果，之后又主动要求截肢，而小武却云淡风轻，一直在安慰寺内。看了后文才知道，寺内真实的痛苦着，所以才有机会从痛苦中升华。而习惯通过与他人比较来进行自我认知小武，则由于混迹于伤员当中，前有同舱那位的危在旦夕的少校，后有同病相怜（而且没他有才华）的寺内，导致他并没有自己遭受了巨大苦难的这一实感，所以后来的人生当中，由于残疾而低人一等的心态才永远陪伴着他。还有小武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寺内的座右铭之后震惊并重复念了一遍的那一段——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寺内成功的原因，但他很快又执拗地自暴自弃，认为自己“不也是没有违背命运吗？”，于是就回到了纠结的原点。

上面这种类型的巧妙描写在这篇小说中层出不穷，甚至可以说一抓一把。本书的任一段落和任一小节都是和主旨紧密关联，甚至连一些类似补充说明的后日谈也是这样，例如：“偕行社在日后的二战时期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组织，负责许多重要后勤的工作。”这一铺陈并不单单是在陈述历史，而是变相在说明——在偕行社建社初期立下汗马功劳的“开社元勋”小武，他所做的工作既有意义，影响又很深远。文中更是说了，若是没有一个小武这样的秀才，那帮军人哪懂得管理。可以说，没有小武，偕行社连经营都困难，哪还能壮大起来？可小武从未体察过自己工作的意义，所以这种意义更没有赋予他使命感与生命的活力，他只知道，自己的官儿没寺内大，也不会有寺内这样坦荡的仕途。更不会像寺内那样，有能扶正火柴盒的残肢。他早已被自己内心的阴影所吞噬。

有光的地方必然会有影生出来，至于两者谁占主导地位，还是得看心所摆放的位置。这一通俗的道理被渡边淳一用一篇无比精妙的文章表现了出来。我认为这种精巧不只是人为苦心编排的结果，更是作者对于主旨深刻理解的自然流露。《光与影》就是一壶咖啡，将渡边的才华与思想恰如其分的冲泡在了一起。

PS：该书评仅针对该书第一篇《光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