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研十周年回顾长评：经济解释的理论+实证分析方法论
目录
1、理论层面做了哪些革新修正？
2、如何做实证分析？
3、我给初学者的学习建议
4、相关书籍推荐
序
我与此书有着不解之缘。第一次邂逅最爱的经济学家张五常，正是藉由此书，那是十年前，正在上大二。
从小喜欢思想深度的读物。记得以前学习语文，独爱其中思想深刻的文言文，对现代文、外文怎么也喜欢不上来。因为小时候没能接触深度读物，我一度以为自己不爱读书。进入大学后，具备思想深度的道、释、儒、西哲、高数、历史等学科深深吸引着我，阅读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至今几乎每天坚持阅读。
此前老师上得沉闷，对经济学激不起兴趣，经常逃课。因缘巧合，读到《经济解释》后，第一次进入到真正的经济学天地，领略到其深刻思想的魅力。从此，我便于经济学结下不解之缘。辗转十年矣。
--后记于2019.06.01
《经济解释》是经济学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著作，必定历久传世！
一、理论层面做了哪些革新修正？
经济学理论不难，有良师或好书指导，重点把握得准，很快能出师。从理论的指导这方面看，《经济解释》无疑是圣经。
张老头据科学方法论要求，引入交易费用局限，重新诠释经济学的基本概念和公理，全面革新+修正+完善经济学：
a、使经济学的理论内容不再”神经分裂“，整个体系终于逻辑自洽；
b、也使得经济学具备科学解释一切社会现象和人类行为的理论可能性，甚至能解释一些自然科学的现象（如现有生物和经济学的交叉学科，用经济学‘自私’假设来研究生物的行为）。
从这个意义上讲，张五常全面革新修正的【经济学】具备了普世智慧的特征。因此，他的贡献真的非常伟大。
（一）革新修正传统经济学
1、剔除 or 修正不符合科学方法论的概念、理论
1.1、不能违反自私假设
A、把【需求定律】设为公理，不允许其【向右上方倾斜】，因为那会废掉经济学，也会因为约束力不够，失去可证伪性。
B、非理性经济学违反自私假设。经济学没有非理性这回事。理性≠正确。
C、市场失灵违反自私假设，不可能发生。
1.2、要能事实验证
1.2.1、要了解事实/真实世界，不能把数据、文献/读物、报道内容、逻辑推导的结论等同于事实
A、数据≠事实。
经济学滥用数学的问题特别严重，就是因为错误地把数据验证视为唯一有效的事实验证方式。数据验证不但不是唯一之法，有时反而是错误的：错误使用数据，会出现张老头说的“精确地错”的情况，也就是错把精确当准确。
B、文献≠事实
张老头强调实地调查的重要。这个观点是他在大学写论文时引用书本上的资料，中过计，痛定思痛而产生的。另外， 他曾彻查过一些学者引用的资料。追查到最后，发现资料多无实据，不过是以讹传讹：
庇古的《福利经济学》引用很多农业资料——尤其是中国的农业数据——来证实农户与地主之间的租田合约不善，从而导致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分离。庇古引用哪本书的资料为凭，我就追查哪本书；该书引用到另一本，我就追查另一本。如是者一路追到尽头 ，竟然发觉庇古之说全部毫无实据！--《芝加哥大学的图书馆》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841af70102x1fz.html
C、逻辑对≠事实对
因为逻辑对，但经过事实验证后，结论未必对。“逻辑对”只能保证推导过程没错。
如：经济学大量的错就是逻辑推理对（几何和方程式证得清楚），但过不了事实验证这关。
例如：
若诸君读过曼昆、萨缪尔森等主流经济学教材可知，讲「市场垄断」那节会有分析得出：垄断会造成一个“三角”损失（deadweight loss），几何和方程证得清楚。部分经济学家进而认为此乃市场失灵（资源配置无效率）表现之一，因此应该反 垄 断。这是反 垄 断 的理论依据之一。
然而，此结论违反经济学的基本假设。违反自私假设的分析一定是错的。真实世界的企业怎么可能白白让这块肥肉损失？
此分析有个隐含的前提是：所有产品只收一价，不限买量。
我们若是做事实验证，考察一下市场上五花八门的定价方式，就知道死三角不存在。有两大方式剔除三角损失：
- 沿用户需求曲线榨取盈余（a、卖一产品定不同价或定一价但限量；b、卖不同产品定不同价）；
- 沿企业边际成本曲线挤迫。
（详见《经济解释》卷三 ·受价与觅价）
注：给小伙伴提个醒，大家不要以为写进经济学教材的内容就一定是对的，类似的错误一箩筐，而且不少错误是作者本人都心知肚明的，但是为了迎合市场，只能随大流地写。
如萨缪尔森就曾出过一版《经济学》教材，里面只写他认为是对的内容，结果虽然内容好，但销售非常惨淡，因此后续版本又改回随大流的版本了。
1.2.2、除了【需求量】，其它无从观察的概念他一律不用
科学方法论要求理论要有被事实推翻的可能性。因此，除了【需求量】，其它无从观察的概念他一律不用。 需求量是指意图量，非真有其物（成交量），但有关的需求定律不可或缺，所以保存下来。保留【需求量】，事实验证的难度已上升了非常多，如果还搞出其它没必要的无从观察的概念，事实验证就难上加难。
例如：
不用“功用”概念，取而代之的是“使用价值”
不用“风险/机会主义/卸责/偷懒”等概念，取而代之的是“讯息费用”
不用“偏好/喜好/品味/民族性“等解释现象，取而代之是其背后的客观局限
2、剔除 or 修正违背自私假设/被事实推翻/自相矛盾的概念、理论
这部分的剔除和修正的内容就太多太多了，特别是传统的生产者理论、宏观经济的诸多理论的内容，几乎渣都无得剩。
例如：
A剔除固定成本概念。
B破除垄断造成死三角的谬误。
C破除界外效应的谬误
D扒皮凯恩斯理论及凯恩斯主义理论
（二）填补传统经济学缺环
张老做了大量的理论贡献：
最重要的是，他引入合约/制度理论，大大提升了经济学的解释力和解释范围。他把交易费用一般化为鲁宾逊一人世界中不存在的费用。那是阿尔钦、科斯等开创的产权-交易费用分析范式的深化。这样，【交易费用】是协调人与人间竞争关系的费用或是约束人们依照某种规则有序竞争的费用。这样，经济学具备了解释一切社会现象和人类行为的理论可能性。
为了要让出很多空间，方便交易费用的引进，他最终把经济学简化为：需求定律、成本概念与竞争含意这三个基础，其他可完全不用。
从交易费用和合约的角度去看经济学，所有内容马上变得深刻。如供求理论，传统的分析非常肤浅。引入产权和交易费用来分析就不一样啦。
除此之外，财富积累的仓库理论、提出以【可交易的一篮子物品价格指数】为锚的最好的货币制度等理论贡献太多。注意，是以可交易的一篮子物品的价格指数为锚”，而不是“以一篮子物品为锚”
二、如何做实证分析？
经济学的实证研究有三大困难（后两大困难，自然科学会相对轻点）：
1、假说提出阶段：局限的考察、筛选有时非常困难
2、含意推导阶段：把不可验证的转为可验证含意；
3、事实验证阶段：要控制其它因素的干扰
对于局限考察、筛选、量度、验证的困难，张老头给出了系统的解决方案+大量真实、有趣的实证分析示范。
其案例跨越多个领域，从台湾土改、华盛顿州苹果园、油田合约、专利与发明合约、香港租务管制、剧院座位票价、玉石市场、古玩市场、字画拍卖，到神州大地眼花缭乱的经济变革现象。其范围之深广，其案例之刺激、其假说之巧妙，其验证之严谨，令人叹为观止！
下面我结合自己的实战心得，结构化整合一下张老头的方案如下。
（一）假说提出阶段
1、困难：
局限的考察、筛选有时非常困难。如若我问： 为什么中国地区竞争的激烈性自成一家？ 这是很难很深奥的问题。YY是找不到答案的。
2、解决方案：
2.1、对于局限考察的困难：
A、世事要知得多。世事知得多后，在局限处理的各个阶段都有好处：
（A）容易找到局限：容易通过类比同质现象快速把握局限。出色的老中医诊病怎不比小鲜肉快、准？
（B）容易筛选局限：容易找反例，快速证伪非关键局限。事实知得多后，对于很多现象的解释，你几乎能秒推翻。因为这些解释完全经不住事实验证。
（C）容易验证局限：容易想出控制其它因素的验证案例。 如香港的积极不干预 是金融管制借口的有理反驳。可是如果不知道香港的做法，就没法想出这个重要的事实验证。
张老头说：
“我同意高斯的看法：不知世事，基本上我们无从解释什么。如果当年我不在晚上跑电影院，算天才绝顶，不可能想出验证的方法。”
B、善用调研方法去了解，包括一手调研和二手调研。
在这方面，二手调研虽然省时，但容易被误导。张老头强调实地调查的重要。这个观点是他在大学写论文时引用书本上的资料，中过计，痛定思痛而产生的。另外， 他曾彻查过一些学者引用的资料。追查到最后，发现资料多无实据，不过是以讹传讹：
庇古的《福利经济学》引用很多农业资料——尤其是中国的农业数据——来证实农户与地主之间的租田合约不善，从而导致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分离。庇古引用哪本书的资料为凭，我就追查哪本书；该书引用到另一本，我就追查另一本。如是者一路追到尽头 ，竟然发觉庇古之说全部毫无实据！--《芝加哥大学的图书馆》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841af70102x1fz.html
因此，在其《卖桔者言》中，他说到：
我对实证工作好之成癖。要了解玉石市场的运作，我曾在广东道卖玉。在美国研究原油价格时，我曾到油田及炼油厂调查了好几个月。在华盛顿州研究蜜蜂采蜜及替果树作花粉传播的各种价格时，果园及养蜂场是我常到的地方。后来发表了“蜜蜂的神话”，很受欢迎，而在无意间我成了半个蜜蜂及果树专家。
有些局限复杂到甚至须入局其中，亲自体验感受。例如：为了解讯息费用非常高的玉石市场，他在广东道卖玉；为了解讨价还价行为，他带港大学生在年宵夜卖年桔；为了解生产者的运作，他还办过工厂。。。。。。这种考察局限的实证精神，令人十分敬佩。不懂情况的经济学者，说他放弃了学术，无知无畏，完全不知道做事实验证是怎么一回事。
2.2、对于局限筛选的困难：
用事实验证的引申法则来快速筛选局限。
（二）含意推导阶段
1、困难：要把不可验证的转为可验证含意，也就是指明：在什么情况下（验证条件），有什么可验证的现象发生。
2、解决方案：如何把不可验证的转为可验证含意？（以需求量的处理为例）
A、通过验证条件，把需求量与成交量挂钩，后通过成交量的变化来做验证；
B、直接从需求定律推出可验证的含意，通过可验证的含意来做验证
（三）事实验证阶段
1、困难：要控制其它因素的干扰
2、解决方案：在第二阶段，想出足够多的其它因素不变或影响很小的验证含意。
如何做到呢？只能通过不断巧思和积累经验来解决达成
举几个经典的案例：
1）为何古代中日有不同的财产继承制度？
（注：古代中国的财产继承制度是“平均分配制”，而古代日本人的财产继承制度是“长子继承制”）
慧姐提出的假设是【富贫不同】。中国家庭比日本富裕得多。富人家庭当然是倾向于把财产分散投资，降低家族覆灭的风险；穷人家庭则不同啦。如果一个家庭的财富数量很少，就不能分散！因为那么少的财富再分散的话，会连一个人都养不活。至少要确保先养活一个人，通过他把这个家庭的血脉传承下去。
如何验证？ 用日本富人家庭 vs 穷人家庭的财产分配差异来验证（这就控制了和中国有关的所有其它影响因素，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同样是日本人，富有的贵族所采用的财产继承制度就不再是“长子继承制”，而是与中国一样的“平均分配制”。典例是德川家康临终前把财产分成好几份，每个儿子都有一份。
2）2012国庆高速大堵原因。高速路 vs 国道：控制了【国庆-中秋连放】的变量，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3）为啥中国比其它国家更早选择“中央集权制”？通过与地缘毗邻、文化非常接近的日本比较，就控制了很多变量，如文化、改制的讯息费用等（注：并非控制了所有其它变量）
4）如何判断一个人分析力是不是真的强？看其在不熟悉的领域，能否依然坚挺（逻辑对+能经受事实验证，至少逻辑要对）。
这就控制了行业经验的干扰因素。如果只看其在熟悉领域的分析，就算有真知灼见，那也可能是来自行业经验（在行业浸淫得久，吃了大量闭门羹后，局限知得清楚），而非来自分析力。
欲看完整的实证分析示范，最好是看他的博士论文《佃农理论》了。
哥的书评在此：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0037677/
三 、我给初学者的学习建议
1、阅读入门教材《经济学讲义》，迅速把握学科框架，构建知识体系，并做知识的横纵向拓展，做实证分析实践。
2、钻研张五常的《经济解释》，并以专题形式刷完张五常所有其它论文、书籍、博文，拆解+总结其实证分析思路和方法
学习《张五常08年西安交大两周讲学文字稿》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7092186/
3、多了解世事；大量实践运用，做事实验证。 （必做）
经济学的难度不在理论，而在实证——在于对局限的考察、筛选、量度、验证。【没有理论的验证，不过是说故事】。世事要知得非常多。
“知道局限及其转变，经济学推断人类行为的准确性和牛顿推断苹果下落的准确性是一致的。”--张五常
4、顺着思想史，阅读各时期的经典著作，做知识横纵向拓展；（可做可不做）
经济学史上有4本书是不得不读的：
A/经济学的诞生：《国富论》-亚当斯密
B/古典与新古典的交界：《经济学原理》-马歇尔 微观和宏观的桥梁：《利息理论》-欧文费雪
C/全面革新修正经济学：《经济解释》五卷-张五常
四 、相关书籍推荐
相关书籍推荐 及其短评 见我的「经济学」豆列： https://www.douban.com/doulist/218894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