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评论，只是读后闲话（十）
最近几年，除了准备论文时查找资料，一般而言，我阅读的书都会或仔细或粗略地从头到尾翻一遍，尽量避免“杀书头”的情况。前几天想着已经买了将近一年的《东亚道教研究》还没看，便拿出来准备学习一下。之前，关于东亚的道教，如果不算中国道教研究，我只接触过福井康顺等监修的《道教》中的有关部分。也就是说，我基本是以一个普通读者的外行身份，而不是以专业学者的角色来阅读《东亚道教研究》一书。
读到40多页，我感觉书中介绍式的内容较多，而且注意到几处文献疏误，便改用浏览的方式继续阅读，一直翻到第401页（全书近千页），看到该页引用的《唐六典》及相关分析，我终于决定不再读下去了。
先从第401页说起。本页有这样一段文字：
据《唐六典》卷二十一记载：唐朝的国子学使用以下教材：“《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每经60人，余经（《尚书》、《春秋公羊》、《毂梁》、《周易》）亦兼习《孝经》、《论语》皆须兼通。”在《五经》之外，只需兼修《孝经》、《论语》，而不列作为日本律令范本的唐朝律令中所列的《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和《老子》等道家著作。
或曰按：所引《唐六典》文字，改“六十”为“60”，误“穀”为“毂”，这已经比较扎眼，而“余经（《尚书》、《春秋公羊》、《毂梁》、《周易》）亦兼习《孝经》、《论语》皆须兼通”一句又完全读不通。不得已，查书，《唐六典》原文应作：
习《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每经各六十人，余经亦兼习之。习《孝经》、《论语》限一年业成，《尚书》、《春秋公羊》《穀梁》各一年半，《周易》、《毛诗》、《周礼》、《仪礼》各二年，《礼记》、《左氏春秋》各三年。
显然，作者的引文存在明显的讹误。不仅引文有误，解读也很奇怪，作者在“余经”后加括号列了几部经书，但在分析时却说“《五经》之外，只需兼修《孝经》、《论语》”，且不说这跟《唐六典》原文不符，哪怕是依据作者自己的引用进行理解，也是很别扭的。另外，像“《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和《老子》等道家著作”这样的表达方式，也很容易引起误解，以为《公羊传》《穀梁传》《老子》等都是道家著作。
接下来，我再按顺序胪列一下书中的部分文献疏误。
一、第38页第2段第8行，引《老子》第十章“生而不有，为而不侍”。
按：误，“为而不侍”应作“为而不恃”。
二、第40页脚注1，“刘珍等撰，吴树平校注：《东观汉记》卷三”。
按：误，“《东观汉记》”应作“《东观汉记校注》”。
三、第48页倒数第3行，“朴趾源《热和日记》”。
按：误，“《热和日记》”应作“《热河日记》”。同页脚注6“《热和日记》”也应作“《热河日记》”。
四、第82页脚注3，“曹植：《曹植集校注》”。
按：误，应作“赵幼文：《曹植集校注》”或“曹植著，赵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
五、第87页脚注1，“常璩撰：《华阳国志校注》”。
按：误，应该“刘琳：《华阳国志校注》”或“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
六、第88页第14—15行，“北人‘衣冠南’渡后的第二代开始”。
按：误，应作“北人‘衣冠南渡’后的第二代开始”。
七、第95页倒数第4行，“《真浩》”。
按：误，应作“《真诰》”。
八、第98页脚注2，“《云笈七鉴》”。
按：误，应作“《云笈七签》”。
九、第107页第2段第5行，“东皇帝敬曰西皇帝”。
按：误，应作“东皇帝敬白西皇帝”。
十、第140页脚注4，“《清稗类抄》”。
按：误，应作“《清稗类钞》”。
十一、第175页脚注2，“王舜世：《尚书译注》”。
按：误，“王舜世”应作“王世舜”。同页脚注3“《国立北平图书馆普本丛书》”也应作“《国立北平图书馆善本丛书》”。
十二、第181页第3段第4—6行，“秦始皇、汉武帝推行的海上求仙活动，派方士徐巿（徐福）、韩终、卢生和张良等寻找三神山和不死之药”。
按：误，秦始皇没有派“张良”去找神仙和仙药，汉武帝即位时“张良”早已去世，更没有可能。
十三、第194页第2段第3—5行，引《宋高僧传·元晓传》“尝与湘师入唐，慕奘三藏慈恩之门。厥缘既差，息心游往。无何，发言狂悖，示迹乖疏，同居士入酒肆娼家，若志公持金刀铁锡”。
按：误，“湘师”应作“湘法师”，“娼家”应作“倡家”。
十四、第207页脚注1，“严望耕：《新罗留唐学生与僧徒》”。
按：误，“严望耕”应作“严耕望”。
十五、第213页脚注3，“释志盘《佛祖统纪》”。
按：误，“释志盘”应作“释志磐”。
十六、第285页第3段第8—11行，引《抱朴子内篇·遐览篇》“其法用药符，乃能令人飞行上下，隐论元方，含笑即为妇人，蹙而即成老翁，踞地即为小儿，执杖即成林木，种物即生瓜果可食，画地为河，撮地成山，坐致行厨，兴云起火，无所不作也”。
按：误，“用药符”当作“用药用符”，“隐论元方”应作“隐沦无方”，“蹙而即成老翁”应作“蹙面即为老翁”，“撮地成山”应作“撮壤成山”。另，作者在引这段文字之前，还有一小段文字解释什么是“遁甲”，与第205页基本重出。
十七、第366页倒数第1段第3—4行，引《山海经·西山经》“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面善哨，蓬发，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
按：误，“虎齿面善哨”应作“虎齿而善啸”，“司天之厉及五残”应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十八、第371页脚注1，“葛洪：《抱朴子内篇校释》”。
按：误，应作“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或“葛洪著，王明校释：《抱朴子内篇校释》”。
此外，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单独标示出来。《东亚道教研究》一书引用《史记》，以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版的《二十五史》为依据，我手头没有这套书，不知它的具体情况，但有些引文和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中的《史记》（下文简称“修订本《史记》”）出入较明显，也一并胪列出来吧。
一、第44页第10行，引《史记·封禅书》“论着终始五德之运”。
按：“着”，修订本《史记》作“著”。
二、第50页第5行，引《史记·孝武本纪》“汉武帝甘泉作建章宫、泰掖池”。
按：“掖”，修订本《史记》作“液”。
三、第182页第15—16页，引《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到褐石，使燕人卢生访求古仙人羡门、高誓；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按：“褐石”，修订本《史记》作“碣石”。“使燕人卢生访求古仙人羡门”，修订本《史记》作“使燕人卢生求羡门”。而且，修订本《史记》在“高誓”和“使韩终”中间还有一段100多字的文字。
四、第336页倒数第3行，引《史记·封禅书》“方士言之不可胜焉”。
按：“焉”，修订本《史记》作“数”。
五、第337页第2段第16—18行，引《史记》“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上有三神山”至“入海求仙人”一段。
按：脚注标示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误，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六、第338页第2—4行，引《史记》“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遣，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者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
按：“恐遣”，修订本《史记》作“恐谴”。“愿请善射者与俱”，修订本《史记》作“愿请善射与俱”。而且，脚注标示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误，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七、第336—338页，主要以《史记》为据，讨论秦始皇派遣徐福求仙的事迹。短短几页，除了上面列出的几处文献问题，这几页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以至于第337页第9—16行与第338页第2段的叙述文字基本重合。
好了，关于这本书，就写这么多。
最后再啰嗦几句题外话。可能有的人认为，学术论著中的细部疏误如果不影响整体的论证，就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这种想法也许是对的，但，从读者的角度说，疏误如果比较多的话，难免会影响阅读的体验。以此书而言，我作为一名普通的读者，缺乏该领域的知识储备，并且主要采用浏览的方式，却还注意到这么多“疏忽”，自然要好奇：如果换成那些熟悉东亚道教或者东亚历史的专业学者来读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评价？
（附上本书版本信息：孙亦平：《东亚道教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收入《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
读到40多页，我感觉书中介绍式的内容较多，而且注意到几处文献疏误，便改用浏览的方式继续阅读，一直翻到第401页（全书近千页），看到该页引用的《唐六典》及相关分析，我终于决定不再读下去了。
先从第401页说起。本页有这样一段文字：
据《唐六典》卷二十一记载：唐朝的国子学使用以下教材：“《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每经60人，余经（《尚书》、《春秋公羊》、《毂梁》、《周易》）亦兼习《孝经》、《论语》皆须兼通。”在《五经》之外，只需兼修《孝经》、《论语》，而不列作为日本律令范本的唐朝律令中所列的《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和《老子》等道家著作。
或曰按：所引《唐六典》文字，改“六十”为“60”，误“穀”为“毂”，这已经比较扎眼，而“余经（《尚书》、《春秋公羊》、《毂梁》、《周易》）亦兼习《孝经》、《论语》皆须兼通”一句又完全读不通。不得已，查书，《唐六典》原文应作：
习《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每经各六十人，余经亦兼习之。习《孝经》、《论语》限一年业成，《尚书》、《春秋公羊》《穀梁》各一年半，《周易》、《毛诗》、《周礼》、《仪礼》各二年，《礼记》、《左氏春秋》各三年。
显然，作者的引文存在明显的讹误。不仅引文有误，解读也很奇怪，作者在“余经”后加括号列了几部经书，但在分析时却说“《五经》之外，只需兼修《孝经》、《论语》”，且不说这跟《唐六典》原文不符，哪怕是依据作者自己的引用进行理解，也是很别扭的。另外，像“《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和《老子》等道家著作”这样的表达方式，也很容易引起误解，以为《公羊传》《穀梁传》《老子》等都是道家著作。
接下来，我再按顺序胪列一下书中的部分文献疏误。
一、第38页第2段第8行，引《老子》第十章“生而不有，为而不侍”。
按：误，“为而不侍”应作“为而不恃”。
二、第40页脚注1，“刘珍等撰，吴树平校注：《东观汉记》卷三”。
按：误，“《东观汉记》”应作“《东观汉记校注》”。
三、第48页倒数第3行，“朴趾源《热和日记》”。
按：误，“《热和日记》”应作“《热河日记》”。同页脚注6“《热和日记》”也应作“《热河日记》”。
四、第82页脚注3，“曹植：《曹植集校注》”。
按：误，应作“赵幼文：《曹植集校注》”或“曹植著，赵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
五、第87页脚注1，“常璩撰：《华阳国志校注》”。
按：误，应该“刘琳：《华阳国志校注》”或“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
六、第88页第14—15行，“北人‘衣冠南’渡后的第二代开始”。
按：误，应作“北人‘衣冠南渡’后的第二代开始”。
七、第95页倒数第4行，“《真浩》”。
按：误，应作“《真诰》”。
八、第98页脚注2，“《云笈七鉴》”。
按：误，应作“《云笈七签》”。
九、第107页第2段第5行，“东皇帝敬曰西皇帝”。
按：误，应作“东皇帝敬白西皇帝”。
十、第140页脚注4，“《清稗类抄》”。
按：误，应作“《清稗类钞》”。
十一、第175页脚注2，“王舜世：《尚书译注》”。
按：误，“王舜世”应作“王世舜”。同页脚注3“《国立北平图书馆普本丛书》”也应作“《国立北平图书馆善本丛书》”。
十二、第181页第3段第4—6行，“秦始皇、汉武帝推行的海上求仙活动，派方士徐巿（徐福）、韩终、卢生和张良等寻找三神山和不死之药”。
按：误，秦始皇没有派“张良”去找神仙和仙药，汉武帝即位时“张良”早已去世，更没有可能。
十三、第194页第2段第3—5行，引《宋高僧传·元晓传》“尝与湘师入唐，慕奘三藏慈恩之门。厥缘既差，息心游往。无何，发言狂悖，示迹乖疏，同居士入酒肆娼家，若志公持金刀铁锡”。
按：误，“湘师”应作“湘法师”，“娼家”应作“倡家”。
十四、第207页脚注1，“严望耕：《新罗留唐学生与僧徒》”。
按：误，“严望耕”应作“严耕望”。
十五、第213页脚注3，“释志盘《佛祖统纪》”。
按：误，“释志盘”应作“释志磐”。
十六、第285页第3段第8—11行，引《抱朴子内篇·遐览篇》“其法用药符，乃能令人飞行上下，隐论元方，含笑即为妇人，蹙而即成老翁，踞地即为小儿，执杖即成林木，种物即生瓜果可食，画地为河，撮地成山，坐致行厨，兴云起火，无所不作也”。
按：误，“用药符”当作“用药用符”，“隐论元方”应作“隐沦无方”，“蹙而即成老翁”应作“蹙面即为老翁”，“撮地成山”应作“撮壤成山”。另，作者在引这段文字之前，还有一小段文字解释什么是“遁甲”，与第205页基本重出。
十七、第366页倒数第1段第3—4行，引《山海经·西山经》“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面善哨，蓬发，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
按：误，“虎齿面善哨”应作“虎齿而善啸”，“司天之厉及五残”应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十八、第371页脚注1，“葛洪：《抱朴子内篇校释》”。
按：误，应作“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或“葛洪著，王明校释：《抱朴子内篇校释》”。
此外，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单独标示出来。《东亚道教研究》一书引用《史记》，以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版的《二十五史》为依据，我手头没有这套书，不知它的具体情况，但有些引文和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中的《史记》（下文简称“修订本《史记》”）出入较明显，也一并胪列出来吧。
一、第44页第10行，引《史记·封禅书》“论着终始五德之运”。
按：“着”，修订本《史记》作“著”。
二、第50页第5行，引《史记·孝武本纪》“汉武帝甘泉作建章宫、泰掖池”。
按：“掖”，修订本《史记》作“液”。
三、第182页第15—16页，引《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到褐石，使燕人卢生访求古仙人羡门、高誓；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按：“褐石”，修订本《史记》作“碣石”。“使燕人卢生访求古仙人羡门”，修订本《史记》作“使燕人卢生求羡门”。而且，修订本《史记》在“高誓”和“使韩终”中间还有一段100多字的文字。
四、第336页倒数第3行，引《史记·封禅书》“方士言之不可胜焉”。
按：“焉”，修订本《史记》作“数”。
五、第337页第2段第16—18行，引《史记》“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上有三神山”至“入海求仙人”一段。
按：脚注标示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误，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六、第338页第2—4行，引《史记》“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遣，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者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
按：“恐遣”，修订本《史记》作“恐谴”。“愿请善射者与俱”，修订本《史记》作“愿请善射与俱”。而且，脚注标示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误，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七、第336—338页，主要以《史记》为据，讨论秦始皇派遣徐福求仙的事迹。短短几页，除了上面列出的几处文献问题，这几页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以至于第337页第9—16行与第338页第2段的叙述文字基本重合。
好了，关于这本书，就写这么多。
最后再啰嗦几句题外话。可能有的人认为，学术论著中的细部疏误如果不影响整体的论证，就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这种想法也许是对的，但，从读者的角度说，疏误如果比较多的话，难免会影响阅读的体验。以此书而言，我作为一名普通的读者，缺乏该领域的知识储备，并且主要采用浏览的方式，却还注意到这么多“疏忽”，自然要好奇：如果换成那些熟悉东亚道教或者东亚历史的专业学者来读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评价？
（附上本书版本信息：孙亦平：《东亚道教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收入《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
有关键情节透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