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他的分身
「恋」究竟是什么呢?
近年新出的译本直接将故事的题目译成了《异恋》,倒是直接明了,指的无非是信太郎、雏子和布美子三个人(抑或再加入雏子的男朋友们?)之间纠葛不清的感情。
但在我看来,这里的故事是简单纯粹、不带有任何官能或是吸引人眼球的色彩的。与其说是三个人的纠葛,不如说是一种人的挣扎。主人公布美子,不过是信太郎的分身而已。其中的「恋」也是那么的纯粹,而又泛着点点悲剧的幻光。
一、 相似的气息 注定的悲剧
我们暂且不讨论布美子为什么会迷恋上信太郎,但信太郎亲近布美子的原因,主要是两人身上相似的气息。
从身份背景来看,信太郎出身卑微,经历过和彼时的布美子一样的贫寒学生时代。在布美子的小而整洁的出租屋里,找到怀念而温暖的气息。
另一方面,信太郎在听过布美子关于文学的议论后,曾高兴地对她说“对脾气。你喜欢的东西跟我一样。比方说,一些描写黑暗、毒害、疯狂、腐败、迷惑……的作品,只要其中有一点儿这类迹象,就会被吸引。真不可思议,恐怕你也是和我一样吧?”
布美子曾调侃信太郎喜欢的是“当民众为求生存举行暴动的时候,仍能够在皇宫里大吃大喝,享受性爱之乐的女人”,然而信太郎眼放异彩地反驳她,自己会“跟王妃共度良宵后,第二天再到外面找一个在小酒吧里边讨论革命边喝酒的贞德式的女人”。现实也的确如此:雏子就是那个王妃,布美子就是那个贞德式的女人。只是原本大谈文学理论、努力认真、道德观正确的贞德缺乏一种内在的坚定,在好奇心的影响下,很快就走向了王妃那一边——即使无法完全抛弃原有的价值观。这一点跟信太郎完全一致。并且,布美子也拥有自己的贞德与王妃——唐木与信太郎。并且在关键时刻,两个人都选择放弃贞德,保护王妃。这导致了唐木与布美子的悲哀,却也是信太郎不幸之中的万幸——至少还有布美子一心一意地保护他。
二、 同步的感受 最后的爆发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布美子对雏子感情的变化一直是与信太郎保持一致的。刚开始是对陌生世界里的人的好奇,了解了之后就对她陷入不可救药的喜爱。信太郎的爱到了不顾兄妹血缘也要结婚相守的地步;布美子的爱也让她打破了一直以来最起码的道德底线,不仅开始接受雏子的放荡作风,甚至开始幻想与她的同性恋,进一步加深与他们夫妇的羁绊。对于雏子的情人幸田君和副岛先生,布美子虽然开始不理解,但最后都采取了和信太郎一样的态度,并不在意。
但是当大久保出现时,布美子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警觉。她细致地观察着雏子的变化,发觉这一次的爱恋是以往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的,信太郎和雏子的关系出现了危机。她第一次产生了对雏子的厌恶。
这里需要瞩目的是,布美子在看待这一系列变化时,已经彻底地站在信太郎的角度上了。如果她站在自己的角度,作为信太郎忠实的仰慕者,雏子的离开对她当然是莫大的机会,应该高兴才是;如果站在雏子的角度,无论对象是否由信太郎变成大久保,她都不该干涉雏子的意见——但是她都没有。尤其在初期,布美子非常明显地表现出超过信太郎的焦躁与不安。其实那都是信太郎内心的写照,布美子只是代替他表现出来了。不安与愤怒在信太郎的心里积累,最终化作了布美子的冲动与力量。她用超越本性的冷静与镇定端起了枪,用信太郎教给她的方法扣动扳机,射向了大久保。她用葬送自己的方式,从犯罪的边缘拯救了信太郎,发泄了他的怒火,维系了他们夫妇的关系。
三、 真实与虚幻 成熟与幼稚
布美子和信太郎如果有什么不同,那便在于她还是幼稚的,而他已经成熟。布美子缺乏道德感与社会性的特质让她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她对现实生活里的学生运动没有任何兴趣,倒是《玫瑰沙龙》里描绘的虚幻梦境和亦真亦幻的信太郎夫妇让她心生向往。她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并且真心希望着,能和信太郎夫妇永远保持那样的关系、继续那样脱离尘世的生活。
然而信太郎的内心是清醒的。信太郎曾说“我知道,我和雏子的关系确实很特殊。不过,我并不认为特殊就是不正常。我们就是这样的夫妻,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说前半句话表明信太郎的心底存在一个“普通、正常”的价值观,后半句话不过是他的欲盖弥彰。雏子感叹过,阿信结婚以后还从来没跟其他女孩儿睡过,便是最好的一个证据。信太郎一直是在苦闷与挣扎中的。
正如大久保指出的那样,他任由雏子的放纵,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把她拴在身边。他也从没有对布美子做出过任何承诺,只是单纯地容许现在的她待在身边,不包括一丝对未来的许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明白,眼前的幻境终有一天要破灭的。即使没有眼前的大久保,雏子的本质也决定了她终会厌倦离开,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大久保消失就能换得永存的。他的心里可能早有觉悟,这样的爱恋会把他们最终带往绝路。
二十多年后,信太郎夫妇得以继续在一起,完全归功于幼稚的布美子。她的两枪,让信太郎从崩溃的自我中获得救赎,让雏子从异于常人的欲望中回归寻常。两个带有秘密与罪孽的人,只有相濡以沫才能继续生存。是布美子纯粹的力量给了他们勇气,与继续生存的意义。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