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教训》:谦虚的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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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波普尔显然是个异类。在理论家之中,很少有人像波普尔这样会把观点表述得简洁有力,不与读者做冗长枯燥的“文字游戏”。而另一方面,波普尔似乎是个天生的“反方”,如果是读过波普尔的两部重要作品《历史决定论的贫困》或者是《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的读者不难发觉,比起立论,他更热衷于去批判,甚至是充满挑衅性地对柏拉图们,或是马克思们的“真理”进行驳斥。
也许因为是个异类的缘故,波普尔的声望,其变化趋势同样是独特的。作为一名哲学家,他的观念在其生前就广受关注和追捧,但在去世之后,有关 “波普尔”的一切却变得缄默,几乎无人再去提及他的批驳。或许正是由于作为一个“反方”,倘若无法作声,也就很容易被遗忘吧。
《二十世纪的教训》并不是一部分量很重的作品,但也值得一看。由于是“对话录+讲演录”的合集形式,对于初涉波普尔的读者,这部作品会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尽管他的作品并不难读,但是有这样一个轻快而活跃的“垫场”——由于所辑录的内容多产生于波普尔的晚年,这同样也是个带有总结意义“收场白”——也更有利于进入状态吧。
访谈录共有两篇,分别记录了1991年和1993年的两场对话。由于彼时正值世纪之交,因而访谈的内容也以时事切入,探讨了当时的热点内容,包括苏联解体、波斯尼亚地区的热战和冷战结束后的世界格局,以及电视文化的发展等等。内容的核心,依旧是波普尔的“反方发言”——对于马克思主义,连带更久远的政治哲学“源流”的反思批判。
整理者将这本合集命名为“二十世纪的教训”其实是极恰当的。在人类的历史上,恐怕没有那个年代能像这个世纪一样,长期处于“整体性动荡”之中。经历了两次大战,重新梳理的世界格局却依旧充满不安定的可能。左翼史家霍布斯鲍姆将这个年代以“极端”命名,而整体的极端,既发源于个人的极端,又最终诱发了全局层面的“集体极端”。
因而我们终究要把目光投向个体——这同样是波普尔的思考路径。于是在批判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波普尔所选取的着力点,不再是理论本身的差池,而是作为一种理论,它对个人的作用与引导。事实上,“共产主义”无疑是所有作出认真思考的人会赞同的“理想”。可理想的趋同,却势必孕育极端,导致狂热。
回归到个体命运探讨理论的波普尔无疑是谦卑的。在访谈录之后的两篇讲演词《民主政体理论与实务的省思》与《自由与知识分子的责任》里,这可贵的品质又继续得到了呈现。在《民主政体理论与实务的省思》一篇中,他强调“所谓的民主其实是要捍卫人民的自由,除开主权统治(Sovereignty)、法治这些原则之外,不要受到统治权的干预”,从而将民主的要义,由统治权的归属,转移到对个体生存状态的关注。而在接下来的《自由与知识分子的责任》里,波普尔进一步将知识分子的责任做了反思:“我们都是陪审团的成员,我们要负责审判,但是我们却被流窜在世界各地的反宗教(irreligion)说法,带到歧路上。像是黑格尔的危险主张——时代精神(Zeitgeist),就是一种流行(但愚蠢)的意识形态”,其实是承接了前一篇的“关怀——终究要将意义,落归到大多数人的层面上。
刘擎说,被遗忘是波普尔最杰出的成就。我们需要波普尔,是因为他警醒而谦卑,冷静却心有热忱。任何人都有权利要求被记住,但那却并不是最好的事情——会被记住的,只能是某一刻的舒适或是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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