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默不作声的悲哀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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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曾说,“在你远行之前,请望着无尽的远方,想着无数的人们,因为这一切都与你有关。”去关联跟自己无关的事,终究是件不易、不讨巧,且让人疲倦的事。但对于人而言,“共情”其实是本能。“由己及他”的迁移,是人类情感里很美好的部分——但倘若果真人人本心如此,那么面对世情时人的故作冷漠就显得不可理解,且让人愤怒了。
《不哭》是作为记者的申赋渔出版的的第一本书,集结了他撰写的一系列人物报道——这些人都是“小人物”,却因为命运的颠沛,偏转了自己原本安稳的人生轨迹。这世界总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平凡总是唾手可得,意外只是意外——可当后者切实发生时,人们才会领悟到前者的难能可贵。
个体终究无法抗衡命运的无常,但“没有是一座孤岛”,孤寒之中,人还可以期待“雪中送炭”。当下,社交网络如此发达,人们也越发容易发布自己的观点,去表达自己对公共事务的关切。可是当所谓的“事件”发生时,人们太轻易就去唏嘘或是谴责——毕竟言语是俯拾皆是的“道具”。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所谓“舆论”的力量固然不能小觑,但当人们越发对此习以为常时,作为一种言语的情感诉求本身,反倒更容易被湮没和消解。
于是申赋渔的这本《不哭》,其实是对言语的力量的一次回溯——在表面上,名为“不哭”的这本书,其实已然具有“令人哭泣”的力量。申赋渔的笔触是平淡的,但就是这些由他亲身接触,再娓娓道来的真实故事,才具有格外的力量。
一个一岁半的宝宝全身烧伤被弃医院,等待她的是反复的手术与失去父母的孤独(《宝宝,不哭》);一个孩子在每年9月1日,都会同时体验最大的希望与绝望,因为他想上学,为此每年的这个日子之前,他都在努力赚钱,承受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辛劳,却仍然无缘重回朗朗书声之中(《9月1日》);一个男人辗转全国,苦苦寻找,想要得到的答案只是“我是谁”——年幼时被拐卖,让他失却了自己的一切(《我是谁》)……命运就好像是在盘山公路上兜转的汽车,而这些故事里的人,不觉间已经行到了峭壁之前。
可这样的书写,并不只是为了引人哭泣。哭泣是本能,但对于苦难,人们其实可以做得更多——反之,当然也能给出令人遗憾的反馈。《不哭》的故事里,就有一个是如此的令人遗憾:一群少年在河边戏水,其中两个突遭意外,伙伴们爱莫能助,只好向旁边垂钓的闲人求助,可他却置若罔闻。两个孩子就这样罹难,垂钓人的冷漠让人愤怒,可更让人愤怒的,是孩子们害怕承担责任,竟然烧毁了去世的伙伴留在河边的遗物,对焦急的死者父母撒了谎;当事情败露了,孩子们的学校却以“学校正在进行期末考试,没有时间料理这样的事情”为由,赔付了孩子家长几千元抚恤金便草草了事(《守口如瓶》)……
对于农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成熟的麦穗遭受病害,而是种子在仓库里的腐烂——我们常常将“生命可贵”挂在嘴边,可面自己要承担的东西时,我们对生命的漠视,偶尔是可以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的——更可怕的,是我们的孩子,正在与冷漠的我们自己越发相像。这样的故事让人愤怒,也让人心寒,可它竟是真实的,而且并不罕见。
申赋渔说:“我是不爱说话的,沉默,让我们感到放松,一种亲切感弥漫在我们之间。”(《假如人生是一部默片》)《假如人生是一部默片》这个故事,或许是《不哭》里唯一一个多少能让人感到宽慰的故事。一个年轻人幼年失聪,但他脸上总挂着的谦逊的笑,让人觉得他并未放弃希望。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希望,可放弃到底还是一种本能。默不作声的申赋渔,写下了这些“不哭”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于他者的悲悯与企盼。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在我们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远方。
其实生命着实可贵。可人心,却可以高贵,也可以低贱如草芥,如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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