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春秋》：从医人到医天下

作为一个历史半文盲，对历史，我一般看到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看到刀光剑影烽火狼烟，看到江山易主改朝换代，看到英雄头白头美人迟暮；在以历史为背景的电视剧里，我还常常看到各个朝代上演的“宫心计”，看到阿哥们忙着跟穿越者谈恋爱。
我很少注意到，历史的边边角角还生长着葱茏郁绿的草药，那些英雄的床头案几上常放着一碗汤汁黝黑的中药，有时救人，有时夺命，有时只为满足妄想和贪婪。直到读到这本历史散文集《本草春秋》。作者郑骁锋像一位魔法师，用显形的魔法之水往历史上一洒，定睛一看，草木葳蕤，药香浓郁，原来中药和历史有如此隐秘的关系，可以如此水乳交融地绾合。
　　这本用当归远志甘草乌首串联的历史散文集新奇有趣，从神农尝百草的远古时代一直到无药可医的晚清，每个章节都以中药为引，有的牵扯出故事，有的印证人物命运，有的戳中历史要害，有的仅仅是一种隐喻、一句谶言，几千年历史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与郑骁锋的《人间道》和《眼底沧桑》这两册需要亲临历史遗迹现场，“胸口碎大石”式的辛苦撰写，《本草春秋》无疑轻松舒缓一些，仿佛他在大道上艰难跋涉的久了，有些疲倦，在一个冬日的午后，转入一条草木葳蕤的小路，再走进一家幽暗肃穆的中药店，施施然落座，沏一杯好茶，恢复他曾经的中医药师身份，在黄昏悠长宁静的时光里，在氤氲的药香里，从一格格排列整齐的药斗里，拿出一味味中药：丹砂、白芷、当归、狼毒、通天、远志、乌首、益母草、禹余粮……它们的名字诗意而神秘，它们背后藏着一段段波谲云诡的历史、一张张神态各异的面孔。你知道武侠小说中神秘的守宫砂是什么吗？宋慈宋提刑验尸时用的是哪三味中药辟秽气？(其中一物是生姜哦，是不是顿时对自家炒菜的生姜肃然起敬了呢？）大禹治水患上风湿病靠哪种草药来缓解的？服用五石散的魏晋名士真得很爽吗？苏东坡没饭吃的时候以刨哪种野菜果腹？南唐后主李煜是被哪味草药毒死的？
别急，且听他慢慢道来。
　　郑骁锋并不仅仅满足于将历史故事讲得文采斐然，历史场景精彩还原，他还以笔为刀，割开历史表面的肌理，把历史的骨骼、脉络、病灶呈现给读者。讲到“禹余粮”这味中药时，大禹用它治疗自己的风湿病，而他治水如同对患了“水肿病”的大地进行手术治病，药理和治水相通。讲到中药中最著名的一味中药“甘国老”，它独一无二的作用是调和诸药。相对应的是，二十四史中最有名望、分量最重的国老狄仁杰，这位耿直正气有大智慧的苍生大医，一生都在为病患的大唐诊治。讲到苏东坡靠着枸杞和菊花果腹的时候，王安石，忙着给重病虚弱的北宋王朝下大黄巴豆一样的猛药。
　　在郑骁锋眼里，历史是一位活了几千年的巨人，每朝每代的那些苍生大医们，就是为着不断出状况的巨人把脉问诊、开方施药，保证他健康运转，最后到了晚清，巨人年老体衰百病缠身，在一帮“庸医”的折腾下，轰然倒下，唯有革命的热血和头颅这样的药引才能使其新生。从医人到医国医国下，这本书构思的巧妙让人拍案叫绝，也将这本书的立意推向另一个高度。
每一剂中药都曾葱茏，每一段历史都曾鲜活，经过时间的研磨、洗刷、翻晒，历史也变成了一味药，日日服食，可以清心明智。
ＰＳ：《本草春秋》这一本书读了又学中药，又学历史，还学文学，真心挺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