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写自己如何自恋的时候,冯唐就没那么自恋了。
“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这句话来自于书中冯唐描写一家位于美国旧金山伯克利电报大街2476号的Moe’s 书店,冯唐喜欢这里的书,多次对人提起这是他最喜欢的旧书店,没有之一。但实质上通过列出几个喜欢的缘由,我们才得以知道冯唐真正喜爱的是这位过世已久的书店老板,他查阅老板的生前经历,透过书店书籍的排列意欲与这位老板坐下来聊聊评价书籍的金线。
字里行间,是牛逼对牛逼之人的惺惺相惜。正如书店老板留下了这家旧书店,让冯唐感叹:每个伟大的街区都有一个旧书店。
冯唐写出这本《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大致也是向世人彰显,这个自恋的人,究竟在自恋什么。
于是,眼耳鼻舌身意,他样样都自恋。
第一章从眼入,是经典的冯唐“肿胀”风格,写荒木经惟与摄影,写金瓶梅与AV,他写“时间是身外的流水,逝者如斯夫,一点不等人。性欲是体内的流水,水浮万物,花开鸡鸡大,花谢鸡鸡塌”。
“肿胀风”在第一章后就戛然而止,转而说壶与茶,说大学教育和财富观,也说起唐卡与随身佛,但最后依旧落到“诗”。冯唐聪明,自恋,压不住的荷尔蒙也得以在时间里沉淀,酝酿出这部“用美好器物消磨东方美学”。
他写鼻舌之器,从鼻毛剪到日本铁壶,从装满茉莉花茶的茶缸到冬日里的红泥小火炉,有少年回忆与内心情怀,也用诗,也动情,大概是嗅觉更为温和,文艺腔代替了荷尔蒙强烈的肿胀风,若隐若现。
他说自己写书救心、悬壶济世,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说我人品不好的,全家人品不好”。像盛夏里小孩子间对峙,炎热凿凿,一言不合就问候人家父母。
意之器比起身之器,竟是出乎意料地平和,甚至带有一丝明亮的世俗气。
在第四章里,我看到一张冯唐站在旧庙的配殿前拍的照,穿T恤短裤,袜子提得高,配运动鞋。回眸但没有一笑,明眼人会说装逼,但大多数人只是暗自笑笑,如今的文艺男青年哪里会把袜子提那么高。
他说在这个庙里清净了三年,能待的时候,喝茶、看书、码字、聊天、打盹、坐在屋檐下看大殿柱子裂成的暗朱红表面,不一会儿,鸽子飞过去,雨点落下来。直到一些日子,值守的叔叔阿姨带着孩子过来,说“这个叔叔是作家,常写一些你长大了才能看懂的书。”
他说清静不在了,要挪地儿。
我喜欢作者在书里有这么一时三刻敞开自我的时刻,是看到日子从他身上淌过去,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看过之后,觉得他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他终究在说,从开始写作起,他内心旺盛的表达欲和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有过争议,也终有自己的一隅。文坛上提起来,名字清脆有响声,这是成了。
成了之后的冯唐反倒有那么一些宽厚。他谈“如果我是富二代”,一条一款都格外励志,到最后还来了一段鸡汤式的结尾。他谈自己心中的理想房子,谈协和教育带给他的东西。
果真是,真正要写自己如何自恋的时候,就没那么自恋了。
怪不得开头写的是“如是我闻”,本意是这都是我听佛说的。
常年自恋的冯唐,到了45岁,写东方美学,终于没那么自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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