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杆后的孤独和酿藏的温柔
一些零散的字,不是卡尔维诺最好的样子,却表现他最平常真实的样子。这些生前没有发表的文字,是有关于他的世界的记忆。从熟悉的文风中可以感觉到他,读着时候,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他安静,美好,思绪天马行空。 卡尔维诺很擅长写人,他只提笔几句,我的目光便被牵着走了。比如以下 我从孩童时就生活在一座大房子里,在高大的栏杆中间。我就在这些栏杆的后面度日,是个孤独的孩子,每件事物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奇怪的象征,挂在枝头的一簇簇红枣之间的距离,仙人掌弯曲的手臂状的茎,林荫道上的鹅卵石组成的奇特图案。还有大人们,他们置身于各种事物之中,与真正的食物打交道。 坐在栏杆后面的孤独孩子眼中装了一个世界,他所看到的事物是不一样的。在他看来,眼中所见的一个东西并不仅仅只是它看起来那样,他还负责决定每个事物的象征意义,尤其是在那些孤独的,一个人的时候。我心想,真是孤独啊,一个人臆想着这个世界的样子,用眼前的有限光景,无节制的拆散重组用以度过漫长的时光。这不正是独生的孤单吗。 再说关于女人,卡尔维诺笔下的我有着只有意大利的男人才有的特征,文字之中代入的每个我都是那样多情,浪漫却不可靠。我猜是他从生活中得出的经验,才让有那么多素材可以写。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主观臆断。说几句内心被感触到的, 有一次,我说,在这里,在风中,我啃咬一个姑娘的脸颊。我吐出头发。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故事。 我仍然记得与她有关的许多事,但又注定要忘却,因为我找不到穿起它们的那根线,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之中哪个包含着真正的索菲娅。在每一个细节与另外的细节之间都有一个空隙;一个一个地看,这些细节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另一个女人的。 可以说,重聚抹掉了二十几年前的分离,抵消了我们所失去的;但也可以说,它把失去的变成决定性的、令人绝望的。那两个人(那时的图丽娅和那时的我)永远地失去彼此了,永远不能再见面了,向此刻的图丽娅和我求救无济于事,我们(幸福的情人们无限自私)已经彻底丢下了他们。 有浪漫也有思考,浪漫只体现在简单几个字描绘的画面之中,可却让人心感浪漫温馨;思考每段关系,每段经历,那样的思考代入到很多人的内心也是成立的。温柔乡果然是灵感和思想的发源地,读者看到这样的笔触一定会深以为然的吧。 一些句子, 在我家乡的海岸上,大海注意到了我它像一条大狗一样高兴地欢迎我。大海,巨人般的朋友,用白色的小手抓挠着鹅卵石,猛地跨过防波堤的扶垛,露出白色的肚皮,跳过山脚,它来了,如同一条长着白色漩涡爪子的大狗一样欢欢喜喜地跳跃着来了。蟋蟀们都沉默不语了,所有的平原都被淹没了,田野和葡萄园,这时只有一位农民举起三齿叉,高声喊道:大海消失了,好像被大地喝干了。再见吧,大海。 完全依赖天上流星的意愿的部落,不管这意愿给它多少好处,它都将永远低价出售它的椰子果。 树木,对一切都不知晓的马车飞驰而过,一个女人在窗前唱歌,马戏预告,我抽回短剑,感到一阵眩晕,空虚的感觉,孤独的感觉,这孤独不是今天在罗马这里,而是以后,在未来的几个世纪里永远孤独,我害怕那些未来世纪的人们不明白我们现在所做(刺杀恺撒)之事,也无法重复它,他们将会一直冷漠而无动于衷,就仿佛三月份这个美好而安静的一天。 在于我们眼前进行的各种大事中,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具有意义,指明神灵的意图:衣袍的飘动、尘土上形成的阴影……假如一切有名字的东西是这样的话,您想一下我遇到过多少东西没有名字,我不停地问自己它们的意义是什么!大海上出现了漂浮的木房,它们的步翅膀被风吹得鼓鼓的……我军队里的岗哨,竭力用语言描述他们所望见的一切,但是人们不知其为何物的东西又怎么说呢? 当大陆板块在人类的第一对夫妻脚下裂开的第一道大裂缝时,当海洋大张深沟要将他们隔开的时候他们发出呼喊,这时候他们一个在案的一边,另一个在案的另一边,他们被湍急的水流隔得很远,竭力用呼喊来伸展成一座声桥,好让他们还能待在一起,而这声桥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被隆隆波涛毫无希望地淹没。从那时候开始,距离就是连接每一个爱情故事,连接众人之间的关键。 夏季在泥泞的秋季腐烂。 我的命运像仙人掌一样扭曲和多刺。 你讲话好像是照着一本已经写好的书读。 影子在废墟之间弯着腰游荡。 一个你想强加给它的方向,白人!我也有一个支撑我的世界,与你的世界不同。 这毫无把握的一秒钟。 最为坚实恒久的雄伟建筑支持的是流动的,稍纵即逝的,抓不住的,透明的水。 个体的经验只是让失败的记忆永存,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窗外飘来干草的气味,池塘边老榆树上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