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相比一战二战，甚至与法国革命相比，西班牙内战（西班牙革命）一般较少受到大多数历史爱好者的关注。但从历史的趣味性而言，西班牙内战或许比两次世界大战更有意思，也似乎比法国大革命更有某种戏剧性。就西班牙内战这个话题，本书是一部无法绕过的、经典性质的大成之作。 从大航海开始，人类世界的现代曙光最早出现在西班牙。但现代文明的火炬最终却由英国和美国点燃，西班牙经历了两场战争，先是输给了英国（无敌舰队覆灭），后又输给了美国（失去了菲律宾）。在英美之后，老旧的西班牙如果年老的堂吉诃德，步履蹒跚，开始了艰难的现代转型，而内战就是这次转型的阵痛。 英国在17世纪也同样经历了君主与共和的实验，最后由光荣革命确立了君主立宪的现代政治格局。法国从18世纪末到20世纪40年代，政治体制经历了多次震荡，君主制与共和制多次反复，不仅出现了拿破仑这样的独裁者，甚至还一度沦陷于希特勒的纳粹征服。意大利、德国、俄国的现代之路更不用说。土耳其、中国、日本等传统国家也经历了一连串对内对外战争，由此引发了脱胎换骨的政治变革。 现代文明的特征之一就是全球化。西班牙内战爆发在30年代，在某种程度上完全是世界冲突的一种映射。《西班牙内战》这部书其实并不是写整个内战，而是着眼于内战中共和派阵营的内部斗争。以此而言，西班牙内战并不是我们惯常所以为的简单的民主与法西斯的斗争。 在共和派内部，政治派系林立，有无政府主义者，有共产党，有社会工人党，有统一社会主义青年联盟……除过西班牙人，还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国际纵队。参与其中的，不仅有工人、农民、政客、记者，还有知识分子、诗人和艺术家。如奥威尔、海明威、加缪、毕加索等。甚至说，没有西班牙的亲身经历，奥威尔就不可能写出《动物农庄》和《1984》这样的反乌托邦杰作。 作为一个小国，西班牙政局几乎完全被当时的世界政治强国和强人所操纵、影响，所谓内战，处处可见诸如斯大林、希特勒等狂人的幕后之手。在共和派这场“内战“中，最后是共产党的崛起和苏联的胜利，他们高举共和和民主的旗帜，用作者的话说，这只不过是一种“精心的伪装”，从菲力二世时代就掠夺积累的黄金被秘密运到苏联。吊诡的是，面对狂热的革命者，向来以革命自居的共产党其实扮演的是“反革命”的角色。

这是一段错综复杂的历史，远比一般宫廷历史的权斗更加惊心动魄，每个政治派别和派系之间都勾心斗角，每个派系都可以分为左派、右派、偏左或偏右。暴力、谎言、欺骗，各种政治手段都无所不用其极，“事实与谎言，真假难辨地交织在一起，骗人者同样受到欺骗”。对于西方历史不熟悉的人，可能会对一个接一个、冗长冷僻的外国人的名字望而生畏。但如果认真读进去，这部书会带来令人惊奇的收获。 作者博洛滕虽然不是一个职业历史学家，但他为了写作本书，经过了几乎一生不遗余力的努力。他不仅是历史的亲身经历者，更在后来的大半生中，搜集和穷尽了各种史料，采访了无数当事人，进行了严谨缜密的研究和写作，在前两次书稿的基础上，这是他第三次写作，最后在他去世前，这部传世之作终于得以完成。 与戴大洪先生翻译的《古拉格：一部历史》一样，很多书中的情节对于中国读者而言，并不那么陌生。在西班牙内战同一时期，中国同样陷于一场内战而不能自拔，在所谓的“苏区”，共产国际、行刑队、肃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等字眼，至今依然是那段历史的关键词。尤其是对很多中国人来说，白求恩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纪念白求恩》被列入中学语文教科书），白求恩在来到中国之前，就曾在西班牙，投身于那场狂热而诡异的战争。 当年梁启超曾言：“今日之中国欲自强，第一策，当以译书为第一事。”作为中国读者，应该感谢像戴大洪这样的译者。本书译者戴大洪先生，曾因《古拉格：一部历史》而获得2013年致敬译者奖。为翻译本书，他潜心两年多时间，而原作者博洛滕写作此书则倾尽一生。从写作到翻译，本书都是一部倾心力作。在本书出版的同时，中信出版社也推出了同名的《西班牙内战》，该书作者斯坦利·佩恩是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他对“业余作者”博洛滕的这部作品推崇之极—— 本书不仅是一部更为厚重、更加完整的研究著作，而且在许多方面进行了几乎属于权威性的、颇有新意的描述，第一次从头到尾、细致入微地对西班牙革命和共和派控制区的政治活动进行了全面而准确的考察。它竖起了一座将使未来的研究者永久受益的学术丰碑，同时也为作者的不懈努力竖起了一座纪念碑。几乎没有什么人曾经在如此重要而艰巨的事业上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 本书于2016年11月下旬上市，2016年12月5日，《新京报·书评周刊》推出2016年度10大好书历史类榜单，《西班牙内战：革命与反革命》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