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米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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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是我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书和咖啡,都是我闲暇时所爱,但真较真了说,其实和叶公好龙相差无几,只爱,但并不是真懂。我只读闲书,那些于经济仕途上有用的书我是真的读不来,不过我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再闲的书,也总可以沉淀出几许人世的情理,于身心早晚还是有益的。 我过了看心灵鸡汤励志传奇的年纪,明白人性的千差万别决定了我们各自只能成为自我而非他人,没有谁的人生可以复制,我们最后可以走的,终究还是那条属于自己的路。这几年我基本只读推理小说,阿加莎是我人生的至爱,从十四岁第一次拿起那本没有封页的《零点》开始,她一直都是我的偶像,至今依然。其实日本的推理小说也很惊世,年少时我也看过一些,相当可叹可赞,可是我似乎有点儿“崇洋媚外”,大概是东方的文化,无论人或物,都是我从小到大太熟悉或相似的味道,任你如何的笔灿莲花我也早已审美疲劳。 对于如此热衷于欧美文学我自己做过总结,是我太向往那种自由自我的生活了,你可以成为你自己而不是别人所要求的那个你,那对我,一直是一种诱惑。读书的好就在于,你可以在别人的生活里看到另一种人生,原来生活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而最好的路就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我喜欢那句话——要么旅行,要么读书,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我以一种宗教般的热情热爱着阿加莎,说来奇怪,我并不怎么喜欢《福尔摩斯全集》,我不是不喜欢福尔摩斯,不,我相当崇拜他,我只是不喜欢柯南道尔叙述故事的形式, 真正点燃我对福尔摩斯热情的是英剧《神探夏洛克》。可是我喜欢阿加莎的叙事风格——虽然她的小说读起来更像剧本,浓浓的英伦风,幽默,简洁,扑朔迷离。 这几年我是再也找不出没看过的阿加莎的作品了,不过,神来之笔的是,我无意中发现了米涅·渥特丝,这个三年包揽象征全球推理悬疑小说最高荣誉的三项大奖的天才作家,这个被誉为继阿加莎之后最当之无愧的“推理小说女王”,初相见就令我沉沦。我刚刚读完她的处女作《冰屋》就疯狂地热爱上了她,不,我热爱她和热爱阿加莎不同,我不是热爱她的推理,而是她的文字(当然严韵的翻译也很了得),是她所塑造的人。 人是会变的,虽然以前我也相信这句话,可是没真的用在自己身上,人总相信自己是忠诚的,以为自己所信奉的将会永远信奉,其实不然。说来挺奇怪,像我这样一个伪文学爱好者,喜欢读各种世界名著装点门面并为此洋洋得意,可是到现在我也没有完整地读过《飘》,究其原因其实真的很简单,二十多年前家姐先读了,然后她剧透给我让我先入为主地知道了思嘉莉是个多么自私自负顽强不屈不择手段的女人,当然这不是她说的原话,她像所有读过《飘》的人一样,无限热爱充满斗志和活力的思嘉莉,可是那时的我却并不喜欢这种女人,太凌厉了,不够柔软。我生于传统之家居于封闭之所,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是女孩要娴雅要贞静要被动要从属要从一而终要苦大仇深,所以我更能接受的是梅兰妮这样的天使,娇弱羞怯善解人意,那时我只看到了她的这些特质,其实她还有更为美好的东西——坚强。 可是你看,二十年之后,我读米涅的《冰屋》,一下子就被安·卡芮尔这个女人所吸引,自负、顽强、女权主义,才华横溢却随时会爆上一句粗话,你越压迫她越反抗,她比思嘉莉更独立更狂野更无视世俗更离经叛道,可是,老天,我热爱这个女人,我向往她那样的特质,不为别人的目光所累,清楚无误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要么接受,要么走开,我不是不可以改变,但那是我的事而不是你的事。 不向生活妥协,是我们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 二十年前我想我可能也不会喜欢安迪·麦罗林这个人,小女孩时的我向往的是完美,王子一般的男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体贴周到勇敢坚强,虽然我早知道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人,谁都有脆弱一面,你不能指望着用别人的完美来填满自己的欲望。可是二十年后我会为麦罗林这样的男人着迷,有缺点,没错,差不多一身的缺点,脆弱自大具有攻击性,可是在绝对的对错上却值得信赖,也可以温柔到令人心痛。 麦罗林为什么爱安,可能和我一样吧?她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里真正所求,她就像另外一个他,做着他不敢做的事,他看到了释放。 安是如此令人着迷,变幻莫测却又洞彻人心,上一秒她还用武装的牙齿恨命地啮咬着你,可是下一秒她忽然就是那个能够用指尖轻触你灵魂的女子,她可以强悍到亲手埋葬所有的秘密陪着斐碧在史翠曲庄园度过十年绝望的日子,可是当麦罗林向她伸出双手,她也会像只小鸟一样卸掉所有的防备脆弱无助地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她像毒品,令人上瘾,欲罢不能。 麦罗林从第一眼起就开始恨安,恨她身上所拥有的那种力量,他用狠狠的拒绝来抵抗那种力量,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那种力量,他和安就像两块磁石,越抗拒越紧紧相吸,他不得不承认,他爱这个女人,就从第一眼起。开篇时的麦罗林和安一样,充满敌意,不讨人喜欢,随时可能失控,但却奇怪地有种令人心动之处,长了年纪后我反倒对从不失控的人心存疑虑,所谓的情商高在我看来总显得那么冷冰冰缺乏人情味,麦罗林的一塌糊涂把他显得格外有血有肉,他的生活很失败,可这不妨碍他的聪明犀利,酗酒也不会耽误他的判断力,他轻易就看透了安的把戏,醒过酒来他立刻就可以穿透安的层层戒备直抵她的内心,他想抵达的也正是这颗心。 独立顽强的人其实往往承载着更多的东西,如安,在巨大的伤痛面前,她承担起了所有。麦罗林从一开始就知道,斐碧可能无从选择,可是,是什么让安这样的人放弃了自由和事业甘愿在史翠曲庄园里活成一个女巫?是大卫·梅柏理的鬼魂。她将斐碧和孩子们护在身后,让往事深埋,她也痛苦,可是她还是选择了承受。 你能为你所爱的人承受多少?生死并不是最大的考验,最大的考验是日复一日的消磨。 虽然同样是推理女王,可米涅与阿加莎其实完全不同,阿加莎的世界是一个绅士与淑女的世界,精致严谨,五六十年代的英国充满着一种华贵矜持的气息,即使是浪子也总是风度翩翩谦和儒雅,我总能在阿加莎笔下看到宁静,不管是圣玛丽米德村还是华尔威街十四号或者是阳光璀璨的加勒比海岸,她笔下的人活的从容而智慧。 可是米涅的世界却是粗砺而起伏跌宕的,她笔下没有绅士更没有淑女——《回声》我才刚刚看,但迈克·狄肯毫无疑问和麦罗林一样,跟传统意义上的绅士不搭边——主人公俱是性格固执刚烈多少还有些暴躁气质的男男女女,很平常,可能也是某个行业的精英,但肯定不如波洛那么传奇,他们只是些小人物,有些才华,却并不比你我过的更如意,形形色色的烦恼,也可能背负着天大的秘密,在重压之下和生活负隅顽抗,他们鲜活而生动,从不高高在上,让你觉得这些人是那么接地气,那么像你和我。 我依然热爱阿加莎,热爱她的从容和宁静,可是我也一样热爱米涅,热爱安,热爱麦罗林,热爱那种从不完美却愿意坚守内心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