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与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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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号上午读完,补记:
编著某某史所须的知识储备可谓海量,而自先秦再到明清,文人名士,各家所署,要鉴别、或褒或贬,旁征博引,最后成书,工作量极大,实在是了不起。
作者对古诗古词能辨识出好坏,好处不足娓娓道来,诚令人羡慕。我不敢说我们这人怎样怎样,但我可以说,作为一代人中的我,我的这种诗学的味觉已然退化了。就像父辈能尝出大米的好坏,我却觉得都是一个滋味。
读完全书,在脑子里想想,觉得失落。杨炯、王梵志、欧阳询、宋之问、崔融、希夷、李白、张九龄、高适、康与之、张孝祥、曹勋……书中无数名字,当年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为诗为文倾尽了心血,以为“文章千古事”,然而,所著流传下来,被纸被芯片记录保存,然而谁人读之?终究还是逃不脱失轶的命运。
何止他们,这命运我们也难逃,我们书写,将白纸写满,写下我们的爱与恨,我们内心的壮阔,我们的感伤,写下无数悲欢离合,虚幻的真实的故事,然而,我们写下的一切,终究是要被埋没在故纸堆中,我们所做的也不过是增添它的高度罢了。
有人说文学是不会死的,它只会改换形态,继续存在下去。可是,如果这改换幅度与力度都大,以至于面貌全非,新得到的东西还能称之为文学吗?即便强称,又有几分相似可言。未来,假如人类把电子与机械设备越来越多地植入到体内,以至于血肉的部分越来越少,到最后,那还是“人类”吗?他们还有写诗写文吗?他们还感受得到我们的感伤,我们内心的壮阔吗?
斯德哥尔摩的市立图书馆中,满是书籍的书架遮住了巨大的墙壁,仿佛一片环形书山。爱书的人或许会觉得高兴,我只觉得恐怖,现在还有无数的人孜孜不倦地写书,写好书,写烂书,想把书架塞得更满,恐怖。
阖上中国文学史,颇有点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心境,然而更准确地说是心灰意冷,是觉得虚无。我说不清是对人文的虚妄感到空虚,还是对一切短暂不能永恒而感到空虚,更可能的是两者都有。
四月十二号,我失望地认识到,其实文学也有时效性,跟水果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保质期长一点,保存的好就不会腐烂。
而现在我想,如果一开始就不相信“千古”,不相信永恒,其实也就不会失望。那些诗人写下那些诗,享受过那些诗带给他们的骄傲和荣光,这就足够了。现在有没有人读这些诗其实并不重要,这些已经是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只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