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常识，却成异端，悲夫？痛夫！

本书和《美国十讲》一同构成资中筠先生自选集外的两本小集子。本书并非严谨的学术著作，因此内容大多是资先生近年来的一些讲座的记录稿、采访以及部分文稿。书中并没有提出某个振聋发聩的观点，或是某种合理的假设，多是一些常识性的知识与观点，甚至经常重复，某种程度上看资先生是絮絮叨叨地向读者诉说，乃至有种啰嗦的感觉。但是看似散乱的文字中无不透露着主旨：自由、体制、教育、启蒙。总体来看，行文流畅，娓娓道来，有一种时代的沧桑感，风趣中不失严谨，幽默中不乏深刻，短小精悍，入木三分。 正如资先生在本书序言中所说，“本来是常识，在某种情况下却成为不可言说的“异端”；本来是平常的交流，缺被认为需要很大的勇气。我常想，如果在正常的言论环境下，事实和逻辑都是常识，我的“老生常谈”也就没有听众和读者了”。这本书的出版，某种程度上是我们社会的悲哀——正如我们所没有的，恰是我们所追求与呼吁的；而我们多数人拥有的，已成为无须谈及的常识，当然使我们缄默不言的也许还有另外众所周知的原因。 换一种角度，正是因为共识的缺乏、理性的缺失，我们的社会正在逐渐变成一个撕裂的、乃至碎片化的社会。社会的分裂并不是自然演变的结果，而是人为作用的必然——正如史迁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之争，经常可以到了枉顾事实与逻辑的地步，既让人惊叹，也让人唏嘘——比起脑袋，屁股真的那样重要吗？资先生在谈到体制时认为，改革的目的并不是不断改革，而是要实现人民幸福感的提高，而改革只是其中的一个过程。正如改革过程中某些暂时性的措施与政策，一“暂时”就是几十年，竟成了改革的最终结果。为什么不能朝着原先既定的目标去，是谁在其中作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社会的分裂仅仅是结果，思想上的撕裂实乃其先导。僵化思想的打碎固然是好事，但数十年过去了，仍旧难以形成富有凝聚力的共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因此我们现在需要形成一种共识，但不是某种强行施加的“共识”，不是激进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共识，这种共识应当是发自内心的、自发或者他人分享后得到的理性的共识，也就是启蒙。“启蒙”者，祛魅也。也许有人会问，既然资先生总是倡导启蒙，何不谈谈如何启蒙？其实这就是问题的节点所在：当我们谈论一个问题的时候，先谈是什么，再谈为什么，最后谈怎么办。而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启蒙是什么这一问题尚未达成社会共识，如何直接跳到“如何启蒙”这一方法论层面？有人认为不需要乃至没必要启蒙，也有认为需要但是“五四”以来已经启蒙，也有人如资先生认为需要但是尚未启蒙。这就回到了原点，社会共识的难以有效达成某种程度上造成了社会层面的撕裂。因此，资先生此书并不是教读者如何启蒙，而更多地是谈及什么是启蒙和为什么要启蒙；其作用更多地是促进社会中“启蒙”的这一共识。 正如独立战争前在新英格兰广泛流传的托马斯·潘恩的《常识》一样，我们需要这样的作品，也需要这样的作者。 PS.强烈推荐本书中的五篇文章：《常识·良知·底线》、《公民教育的必要性》、《人性·文化·制度》、《关于中国公益事业的几个问题》、《对外关系的理论：国际主义？民族主义？》。其中前三篇为随笔，第四篇主题是资先生最近关注的公益事业，第五篇则是资先生老本行国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