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手记以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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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费兰特的交谈
2017年6月7午后,上海领馆文化处
这是让我很期待的会面,首先我得知前段时间在那不勒斯举行的费兰特研讨会是De Rogatis女士组织的,争论非常激烈,自然也遭到了那不勒斯很多热爱体面、但实际猥琐的小资产阶级的抵制。(那不勒斯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吗?)
我们聊到了翻译语言,De Rogatis和美国译者Ann Golstein已经很熟了。我说,那不勒斯方言无法还原,无法体现文中的意大利语是那不勒斯方言的翻译,我不得不做翻译的翻译,这种缺憾在译者心中勾起的不满很难抹去,我说了那些无法传达的词汇的微妙内涵。她惊叹,Ann也说了同样的话!我看到英文译本,的确用了同样的策略,一切都被标准语平淡化了。这真是无奈之举!我不能冒险用中国方言,因为太多选择,也不能用北京话,因为太油滑客气,和那不勒斯方言的硬朗对不上。还有人名问题,很长很难记的名字无疑会给读者带来困扰,然后如果真的“入化”了,把“莉拉”翻译成“阿莉”,恐怕读者会觉得味道不太对了。
提到尼诺这个形象,她认为,尼诺体现了莱农自恋的一面,莉拉并不是埃莱娜自我的延伸。我说,莉拉在埃莱娜的对面,是镜子一样的存在,是她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De Rogatis认为这个小说的可读性是源于意大利传统小说写法,类似于‘章回体’。“可读性”是现代性作品回避的问题,但这本小说的现代性在哪里呢?我认为在它非常繁复的结构和轻盈的语言上。
对于我来说,这个文本的潜文本是历史的、现实的、政治的,De Rogatis 的目光更多放在女性处境,女性视角的构建上,对女性的暴力的言行。
暴力是小说最核心的主题,我认为这种暴力不仅仅是针对女性的,暴力是普遍的,女性自身有时候也是施暴者。小说中的新法西斯分子还有“克莫拉”分子基本都被BR暗杀了,这很有趣。这就是帕索里尼说的:反法西斯者的法西斯做法,迫害者和被迫害者也可以随时调转过来。
De Rogatis强调这些形象人性的光辉,还有阴暗;我看到的更多是人物关系和情感的复杂性,我有意回避谈论贯穿前后的友谊,作为主线的东西往往是最表面的,其实莱农和她母亲的关系更加细致入微,真实感人。
最后还有“边界消失”,那不勒斯的“边界”一直在“消失”,这是一个七零八落、支离破碎的城市,这是最大的隐喻,一个人和一座城的通感。“边界消失”或许还暗示着全球化的处境,有人满怀恐惧,比如莉拉永远都不会离开城区,有人充满向往,比如埃莱娜,在路上、在异乡会让她很幸福,在跨越边境的时候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