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究竟想要什么

哈耶克，新自由主义者，奥地利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凭借其在二十世纪里不屈不挠的反对干预经济，反对“社会主义”，在写出了《通往奴役之路》《法律、立法与自由》《致命的自负》等书著后，其著作也被列入了法学生的书单中，鉴于其思想一度冲击我的原有想法，在这里便留下拙作，以便自己日后思考。
      “问题不是如何利用作为一个整体的现有知识，而是如何让任何哪个单一头脑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知识，以其散步在四处的形式，能够被许多相互交往的个人所利用。”
      可以这样理解哈耶克所强调的扩展秩序 (The Extended Order) ：一种自然、自生和自发的秩序。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无疑法律、交易习惯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并非是在某个中枢的指导下完成的，反而是秩序自身扩展的结果，用个时髦的词，就是推陈出新。
      在这个秩序中，规则确实是在不断变化，但动因是类似于进化的过程——不同的规则被不断的试错（然而不存在试验的意图），最后留下的是最能给人们带来繁荣兴旺的规则，秩序是基于结果选择了规则，而不是基于道德或价值判断。显而易见，进化论对哈耶克的影响是巨大的，他把新的扩展秩序带来的新规则习俗取代旧的规则习俗称之为文化进化，只是这种文化进化的选择模式并非达尔文提到的群体灭亡，而是人类自发的模仿。在这种进化论的范式下，基于道德判断，以科学和理性为旗号，试图建立更合理规则的尝试是无意义的，因为合理与否从开始就不是规则的评定标准。理性思维作为后天习得的，是扩展秩序的产物，哈耶克提醒我们，是那些不够“合理”的规则影响着理性传统，而不是反过来。
      人类在这个扩展秩序中是无力的，因为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一群人能够穷尽世界上的所有知识，掌握不断变动的信息，因此，人类最好不要试图取而代之。但在无力推动秩序向符合自己的建构发展境况下，作为个体，每个人在与外界交往的过程中，会将其所知晓的信息都传达出来，这样原本散布在世界各处的知识及信息都被收集纳入秩序。
         哈耶克对构建主义者们的美好愿景并无异议，只是宣称他们弄错了事实，这些规则只能在扩展秩序中筛选出来，因为除了这个自发的秩序外，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中央能够掌控不断变动着的每个个体的需求，更何况那些当代科学理性无法解释的事物和现象，也就是说，无论自觉过程里这个中枢收集信息的手段多么高明，依然不可能掌握世界上的所有知识，依然存在着未知事物，那么妄图通过人的“理性”去建立一个“更好”的制度，是注定要失败的。
      “除了对知觉以外，我们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一个完善的观念。”
      哈耶克如果生在18世纪，应该是最坚定的休谟主义者，在《致命的自负》一书中多次引用休谟的观点。对于卢梭、哈贝马斯以及福柯这些从伦理角度批判制度的“左派”，哈耶克的第二个辩护手段则指向了他们自身的理论。自由的定义是什么？善又是什么？你们“左派”到底在追求什么？哈耶克用怀疑论把那些哲学追求化为了哲学幻想，他承认传统道德规则难以用理性证明合理性，但又厉声质问是否存在能够被合理化的道德规则，抑或是问，合理化自身的正当来源在哪？
      哈耶克拿起了怀疑论的盾牌，把建构主义者宣传的“异化”、“枷锁”、“压迫”都挡了回去，甚至认为这些人污染了我们的词汇。但是怀疑论恐怕并不是盾牌，而是一片泥沼，哈耶克把卢梭等人拉入泥沼，殊不知自己也会落入其中。怀疑论的逻辑是无从反驳的，然而坚持怀疑论的立场只会使自己陷入无意义的纠缠，使用怀疑论以辩驳反而暴露了哈耶克对于建构主义者们指出的问题的无措。
      哪怕我们同意哈耶克的扩展秩序，同意市场可以无需人们的主观善意而服务大众，我们不能，也不应忽视在这扩展秩序下，依然有许多人承受着与他们的经历不相称的痛苦，哪怕“异化”、“枷锁”、“压迫”难以定义，直观表象的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丑恶并不难发现。而哈耶克广受诟病的一点便是，在这些痛苦和丑恶面前，他表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甚至无动于衷。无论哈耶克本意如何，他的新自由主义容易沦为上流阶层自我辩护的工具。
      《致命的自负》中的观点本是哈耶克向那些“左派”论战的宣言，因为种种原因，哈耶克所期盼的论战未能实现，我很敬佩这个新自由主义者的坚持不懈，但我想用他所反对的卢梭的话来结尾：如果人民被强迫去服从，并且服从了，这样做很对；同样，如果人民可以打破这种桎梏，并且打破了，这样做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