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也是一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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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引发联想,此点恐怕过于熟悉。有两种联想方式:心理学家将其分为意愿记忆与非意愿记忆。意愿记忆如同物件分门别类储存在仓库中,凡到调用之时只需如借书条般取用即可。非意愿记忆则不像井然寄存的物品,能否调用全依赖当下的情境。唯有情境与原初体验时的情境相合,触发机制才能发生。
可以说,意愿记忆存储于大脑,被刻意调用,平时强迫自己记住的东西(如单词)即属此类;而非意愿记忆则被镌刻进身体,是自动触发的过程,此类记忆唯有在原初进入一种体验的情境才能被“记住”。当马塞尔的舌头尝到浸泡过椴树茶的小马德莱娜糕,非意愿的记忆立即触发。为什么是舌尖?因为味觉唤起了身体(感官)的记忆。
在《梦想的诗学》中,巴什拉探讨了另一种记忆方式。不是我们闲暇时做的白日梦,但却很类似。这主要发生在诗歌中,通过文字塑造的形象所触发的联想。如果按上面对意愿记忆与非意愿记忆的划分,那么巴什拉称为“梦想”的这种东西当倾向于非意愿记忆。
它非记忆,却又类似于记忆。说它非记忆,是我们一般将记忆看成人类个体的行为;当它可以被称为记忆时,此时的记忆需要扩展至集体潜意识,即荣格所言的“原型”。这是全人类的记忆,而诗歌中的形象所触发的正是这种潜在的人类记忆。巴什拉将此过程称为“梦想”。
如果说意愿记忆存储在意识中,非意愿记忆漂散在个体潜意识的海洋中;那么,“梦想”则回荡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的高空。需要创造一种形象才能将其从高中中击落,它往往发生于诗歌中。这种通过意象触发我们“梦想”的过程,类似卡西尔所言的“神话思维”。
当我们阅读一首诗,咂摸着里面的形象,思绪自然会超脱于文字,进入遐想的状态。在这种自发触动的梦想情形中,我们将回归到人类的童年状态(尚未有文字时代,一切都借以形象表达)。这是一种轻松暇意,让大脑从日常生活的磕绊下解脱出来的过程。诗给我们接上了梦想的翅膀,让我们能够在原型的海洋中遨游。
靠着语言的阴阳性,巴什拉借用荣格的发明——阳的叫阿尼姆斯,阴的叫阿尼玛——创造了一个梦想的宇宙诗学。引向过去:我们的童年状态;引向未来:美的世界。梦想创造了非我,并让心灵发现了它所愿意生活的世界。“没有童年,就没有真正的宇宙性。没有宇宙的颂歌,就没有诗篇。诗人在我们身心中唤醒了童年的宇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