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汁的秘密

这是我在2012年根据英文版（W. W. Norton & Company版本）为《深圳特区报》写的书评：

现代社会中，女性乳房这一自然的器官担任了多种角色，诸如幻想中心、文化符号、社会禁忌等等，负荷沉重，然而我们对乳房的生理作用、它对女性本身以及对下一代的正面和负面作用、以及环境变迁对它产生的影响却知之甚少。

美国女记者弗洛伦丝•威廉斯(Florence Williams)的新书《乳房的自然与非自然历史》(Breasts: A Natural and Unnatural History)正是试图向公众解开乳房的神秘之处。虽然本书也涉及了乳房在社会文化中的地位，但作者真正关心的，是在当代工业化消费社会中，乳房所作出的贡献和承受的压力。她在书中指出，乳房是进化的产物，与灵长类动物相比，人类的哺乳期很长，于是人类拥有长得多的童年，既有充分的时间让大脑发育，也有更多机会学习知识技能，可以说乳房其实对人类进化有推动作用。

不过本书最有意思的部份，是作者对当前乳汁研究前沿的介绍。虽说母乳喂养的好处是一致公认的，但长期以来，人们对乳汁中到底有什么成份，其实了解得很少。威廉斯在这本新书中，记录了她对许多这方面专家的采访，这些人的研究结论与理论假说，让人大涨见识。比如过去认为乳汁是无菌液体，其实不然，乳汁中带有多种细菌，一位研究人员曾从47个乳汁样品中，分离鉴定出800种细菌，其中甚至还包括金黄色葡萄球菌和肺炎链球菌等致病细菌。对这一现象的解释是它们起到了给新生儿接种、提供抵抗能力的作用。

所以说母乳喂养不仅仅提供养料，而且还通过“遗传”母亲体内的细菌，为新生儿建立了保护体系。母乳的保护作用还体现在其中带有的寡糖成份上，这些寡糖人类无法吸收，却是母乳中的一个主要成份，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乳汁中呢？原来它们有些是给婴儿肠道中的细菌准备的食物，有些是为了防止致病细菌在婴儿肠道内停留。目前已经鉴别出高达140多种不同类型的寡糖，神奇的是每个母亲制作的寡糖还不尽相同，仿佛是为婴儿度身定做的配方，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母乳喂养的早产儿存活率高得多。

尽可能模拟母乳的成份，是许多婴儿配方奶粉厂商的理想目标，然而到目前为止，只有几种简单的寡糖被合成出来，那些结构复杂、分子量较大的寡糖很难在实验室中合成。有些厂商开始尝试其它办法，比如乳铁蛋白(lactoferrin)具有抗炎症、抗氧化、抗感染作用，一家日本公司先是对奶牛进行基因改造，让它们可以分泌人类乳铁蛋白，然后在牛奶中进行提炼。另一些公司则放弃合成与提炼，而是使用采集人奶的办法，在浓缩消毒之后提供给早产儿食用。

随着工业化的发展，乳汁的成份也开始发生变化。由于乳汁中富含脂肪，对环境中的有机化合物有较强的吸收作用，近几年的调查发现，由于家具普遍经过溴化阻燃剂处理，西方国家妇女的乳汁中，多溴联苯醚类化合物(PBDE)的浓度很高，高浓度的PBDE如果通过母乳喂养传到婴儿体内，则有可能影响儿童的心理生理发育，包括出现语言和操作智商较低等现象。这类被称为持久性有机污染物(POPs)的有机化合物还有很多，其中不少都有可能通过母乳传递。但是研究者们也指出，母乳喂养只是婴儿吸收这些污染物的渠道之一，这些污染物的存在并不能否定母乳喂养的好处，但确实需要对它们的传播和危害做进一步的研究。出于对污染物传递的担忧，挪威这个极力提倡母乳喂养的国家，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建议在婴儿出生6个月之后停止母乳喂养。

这本书不仅信息丰富而且写得简洁清晰，确实是一本让人大开眼界的好书。

原文链接（桃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