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之功,千秋铭记
今天翻起以前的一些记录,我发现我那时候对胡适先生的评价是“孤独的尊者”,几年前的我为什么会下这个定语,如今已经不是特别清楚了,但是随着这几年来的阅历的不断增长,对胡适,我倒是确实越来越有了一份尊重了,别的不话,只说百年前他对新文学的开创之功,便可名垂千古。这本《尝试集》的意义,正在于此。
1915年9月,《青年杂志》(后改名《新青年》)创刊,新文化运动由此开始;1917年1月,胡适在《新青年》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提倡语体改革,废文言、兴白话,主张言文合一,文学革命拉开帷幕;文学革命,从语言革命开始,而最先亮出成果的,就是诗歌领域,这仿佛也在冥冥中暗合文学的发展规律——哪一种拥有悠久历史的文化的文学最初的体裁不是诗歌呢?1918年1月,《新青年》四卷一号刊出胡适、沈尹默、刘半农的白话新诗九首;1920年3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尝试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步白话新诗集就秉着这样小心翼翼、既谦虚又有一份必胜的决心的态度诞生。
站在百年后的今天回顾,我总是不能不对那一批毅然决然的旗手先辈肃然起敬,他们对旧文化的态度和对新文学的理解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当然有失偏颇,可是如果放到那个时代的语境中,国家的政治、社会和文化都已经到了一个腐朽不堪的地步,对于重症,必须得下猛药。可是这“猛药”究竟效果如何,他们又是无法给出完全的保证的,只能抱着一颗必须要变的“尝试”之信心、决心,让自己充作先锋,一步步地去探索,他们又都是一群二三十岁的青年,用的是自己为国为民族为文化的热血,赌上的实在是自己一生的前途。因此,我读这本薄薄的《尝试集》,看到一个学贯中西的学者,如同一个幼稚的、初学语文的学童一样努力地想要摆脱旧文学体制的影响,尝试让白话新语入诗,写下那些浅显的诗句,不仅觉得有趣,而且对这位裹着小脚一步一步放开的新诗人十分崇敬。
以上是我一开始读诗时抱着的想法,很看重它的时代价值;而在阅读时,慢慢地,我会在一些诗篇中很惊喜地发现其中非常宝贵的文学价值。我觉得胡适先生的这些诗,尤其是最早期的,还远远没有摆脱旧体诗的格律句法,这也就使得它们具有一种奇异的特性:音乐性。这些诗既有整齐的格式,适合谱乐,又采用了自然的白话,适合歌唱,且看那首传唱甚广的《兰花草》(原诗题《希望》),这是一首很好的诗,自然,清新,有趣,又有一些蕴意;《一笑》《湖上》同样有这种自然的气质;《梦与诗》又有哲理诗的意味……这些,都很值得反复来吟。对,胡适的诗要轻轻地吟出声来,体会那种兼具古典回旋和白话语味的特色。
中国文学的各种体裁,都有一个奇异的特性,在滥觞之初,总是很快地出现高峰甚至巅峰,我觉得,在新诗刚出现的时候,这本《尝试集》,就算不能算泰山,也可以视作一座梁父了。
2017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