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论的残影
唯我论的残影
——读《机器人叛乱:在达尔文时代找到意义》
文=空语因明
基本上,该书是用认知科学语言包装的老调重弹。它所关注的仍然是现代哲学的核心问题:确定自我的价值。围绕这个问题,现代哲学的立场展开了吊诡的争端和反争端。其中或许具有本质意义的争端是,“机械论”和“唯我论”,哪个能保证自我的价值。实际上,随着自然科学的强势化,这两个词语所标示的意义并非如字面所示。达尔文主义——或者基于自然选择观念的生物进化论,更是为这种争端提供了“杀手锏”,而且,似乎机械论取得了胜利。本书标题“机器人叛乱”,意味着要反抗机械论的专制。
本书论题与《自私的基因》相对。《自私的基因》对进化论作出了一种机械论的解释,而且奇怪地,就像那本书的题目所表示的,用自私来修饰基因。这难道不是非常不妥当吗?事实上,如果《自私的基因》对进化论的阐释是错误的话,那么《机器人叛乱》就可能不需要了。我觉得,《机器人叛乱》并不清楚自己在进行怎样的战役,因此它判定战役胜利与否的标准也是不可靠的。模糊地,《机器人叛乱》并没有对进化论的机械城堡进行攻克战争,却又宣称在这个城堡上贴上了胜利的小红旗:它叫元理性。实际上,元理性——用以评估理性自身的理性——只是唯我论中自我幽灵的新称呼。
唯我论肯定不是要表明自我创造了现实世界——这样等于宣称自己是不疯的疯子,太超现实了——而是要肯定自我决定的价值,或者说以自我为中心去构建世界的价值。那些抨击唯我论的思想家们应该是为这种立场的“诚实”给震惊了——人们要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必须以自我为中心,否则就会灭亡。这时候人们都是默默地采用“唯我论的教条”在行事——按照本书的说法,这时候人就是按照工具理性在行事。在这种情况下,“自我”被肯定了吗?《自私的基因》说:不,这时候并非自我在决断,而是基因在左右着自我。所谓自我仅仅是基因的载体。由此看来,“唯我论的教条”实际上只是傀儡的自以为是,是基因在制定那种教条。
对“唯我论的教条”的这种领悟已经够令人压抑了,可是还有双重的压抑:来自文化的压制,即模因的压制。实际上正是模因,警告人们,不应该明摆着宣扬唯我论,不要把那种诚实当做大声喧哗的理由。与人类文明这个更大的自我——模因比起来,基因也成了被压制的,个人的自我就更加微不足道了。社会是个大机器,个人是可替换的零件。这时候,谁要再宣扬“唯我论”,就不是诚实,而是愚蠢了,或者当大我愤怒的时候,自我还会成为邪恶的东西。总之,个人不仅要服从基因的压制,也要服从文化的压制。
可是,《机器人叛乱》,却在让自我成为机器人的同时,让自我进行“叛乱”。可是自我已经是机器零件了,就算叛乱,又能成为什么呢?更加重要的机器人零件吗?应该是吧。可是《机器人叛乱》却想把这种想法表述得更好看一点,或者说自以为更乐观一点。于是它构筑了一个理性的阶梯,就好像一个知道自己被奴役的人,就能够摆脱奴役一样。自我的幽灵就被安排在这个理性阶梯的顶端,让被压制在底部的“自我”能有个攀登的想法。这就算找到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