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牛天赐传》 老舍真可爱啊。犀利却不觉得刻薄。语言很口语化,却不觉得俗气,反而满是韵味和灵气。 孩子小时候要绑腿,抓周,种牛痘。 皮,贫。扁脑勺,拐腿子。 他能在心里创造出一个热闹的世界来。 满满的存在主义气息呢。 私生的小孩十个有八个是带着小麻雀的。 (小天赐)似乎已经活得不大耐烦了 这个世纪到底还是男人的(哈哈哈) 这小子的嘴比闪还快。 人总得扛着历史,牛总得长着犄角。 只有两个大字足以帮助我们——活该。 牛老者: 揭蒸锅似的脱帽,足见真诚。 他想不起说什么好,又觉得一言不发也未必对。 有时候也很能要面子,摆架子。可是摆上三五分钟,自己就觉出底气不足,而笑着拉倒了。(哈哈哈我本人无误了) 老天爷也大不过太太去 太太那对小深眼像俩小井,很有把老伴儿淹死的意思。 几十年了,他老是这么马马虎虎的,没有过不去的事儿。 有好多的事可以是在不可能中找出可能的,自要你糊涂与乐观的到家。 这个驴不是个好驴。 四邻的识见不广的狗全叫起来。 天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收买。自己吃肉,得让旁人至少啃点骨头,英雄的成功都仗着随手往外扔骨头。骨头扔出去,自有自告奋勇愿意当狗的。 按照走狗分类法说,至少有两大类的:一类是为利益加入走狗的阶级,一类是为求精神的安慰而自己安上尾巴。 走狗最怕后补的走狗,而且看谁都是正往外长尾巴。 可是充分过足了狗瘾 老刘妈的狗文章不专仗着修辞,而是凭着思想的力量,沉重而发甜,像广东月饼。 由忠诚而妒忌是走狗的伟大,而是圣人的缺点。 自要红蛋被人分去,你想向生命辞职也不容易了。不用管这个了,反正满月已过,是好是歹得活下去了。专把洗三月作得美满,而后便一命归西,也没多大意思。生命的最大意义就是得活那么几十年,要不然便连多糟蹋粮食的资格也得不到。 只有人是可以生下来便背着个恶名的,咱们还没见过自幼便不甚光荣的猪。 养孩子的乐趣是在发挥大人的才干。孩子得明白这个,不然便是找不自在。 事实给我们作证,多数小孩喜欢不英雄的人。要不然怎么英雄有时候连娃娃一齐杀呢。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生命便是拘束的积累。 心中自觉委屈,可是天赐晓得怎样设法不哭。他会用鼻子的撑力顶住眼泪,而偷偷的跑到僻静的地方去想象着虹的美丽,小手放在衣袋里往上指着。 他的小眼珠老得溜着,像顺着墙根找食吃的无娘的小狗。 他慢慢的把家里的人分为两组,一组男,一组女;女组是不好惹的。他越大越觉出男女的不同,也越不喜欢女的。 小马褂,袖儿肥阔而见棱见角,垂手吧,袖儿支支着;抬着手吧,像要飞。 虽然表面上这么表示亲善,可是他看得出她们并不爱他。有妈妈在眼跟前,大家乖乖宝贝的叫;妈妈不跟着,人们连理他也不理;眼睛会由小马褂上划过去。更叫他伤心的,他要是跟人家的小孩玩耍,人家会轻轻的把小孩拉走,而对他一笑:“待会儿再玩。”他木在那里半天不动,马褂又硬整,很像个没放起来的风筝。他不知这是因为什么,不过他——四五岁了——觉出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来。他只能自言自语的骂几声:“妈妈的!” 他一天到晚就在这个小世界里转,虽然也能随时发现些新东西,可是没人和他一同欣赏。遇必要时,他得装作两个人或三个人,从东跑到西,从西跑到东,以便显出生生命的火炽。及至跑累了,他坐在台阶上,两眼看着天,或者看着地,只想到:“没人跟你玩呀,福官!”(我小时候无误了) 山东的礼数与买卖人的义气;我要是嫌少,是个屌! 妈是条条有理,不许别人说话;爸是马马虎虎,凡事抹稀泥。天赐就是在一块铁与一块豆腐之间活了七岁。 王老师声称,三字经和四书凑到一块就是五经(哈哈哈哈哈) 要走就走!要走就走!打我的儿子,不行!(牛老者一生中最霸气的时刻) 他的鼻子卷着,轻视一切。凡事不大关心,也不往前抢,他混。(京城大少爷啊) 他不愿在家里受拘束,在街上的纷乱中叫他爱秩序。他不知怎样好,他只觉得寂寞,还得马马虎虎,只有马马虎虎能对付着过去一天。 羡慕和轻视是天然的一对儿。 天赐非常的的难过。他想起老黑的小孩在城外钓青蛙,为贪吃一个苍蝇,蛙的腮挂在钩上,眼驽出多高,腿在空中踢蹬着,可是没办法,连叫也不会叫了,任凭人家摆弄,它只鼓起肚皮。 爸穿着青布棉袄,腰中横了一根白带,傻子似的满院里转。他让茶让烟让酒,没人安慰他,他得红着眼皮勉强的笑,招待客人。 在这种时节,生命很小很晃动,像个窄木板桥似的,看着就不妥当。 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大人了,不该再和孩子们玩,也不该快乐。他的稀眉毛皱起来。 天赐不能明白爸了。钱必是顶好的东西,会使爸不马虎。这是爸第一次这么认真。他不敢再问,只觉得妈是在爸身上活着呢,爸和妈一样的厉害了。 大概是爸在妈死后才成了大人。 他觉得自己是往外长,又觉得堵闷得慌。 就是赵老师的穷,虽是真的,也非常的好玩。赵老师会卖了铜墨盒买本小书,而后再卖了书买烟卷。由赵老师,他得到个反抗钱的办法,故意和钱开玩笑。钱自然还是好东西,可是老师的方法使钱会失去点骄傲。 嘴上得到便宜,眼睛还能不闭上吗? 赵老师说,没有女的就没有诗,诗人都得比女人!姑娘是杨柳,诗是风,没有杨柳,风打哪里美起? 可是他自己这种“非黄天霸文艺”有什么用呢,谁看呢?假若没人读,写它干什么呢?还是钱有用,至少比文字有用。 一个商人的心里只有两面,赚或赔,如同日之与夜。不赚不赔算怎么回事呢?说着都丢人。会作买卖的才敢赔。 他和爸说了,他决定帮助爸。爸笑了。可是他能帮助什么呢?细一想,他什么也不懂,十六七年的工夫白活。手艺没有,力气没有,知识没有。他是个竹筒儿! 过去是一片没有多少意义的恐怖。将来怎样他还不甚关心,可是也不光明,自己到底去作什么呢?(哈哈哈除了第一句都我本人了) 只有赵老师能给他一些空虚的快乐,虽然是空虚的。 “自己”是丢失了些,也没地方去找。 搞这些新玩艺的只是这学生,学生们开会,学生们走街,学生们演说,学生们男女混杂。他们跟爸要了钱出来,而后在爸的门前贴上“打倒资本主义”,很有趣。 他辩论,自傲,想象他的伟大。连赵老师也没他强了,他是革命的,赵老师不过会受穷。他爱国,爱社会,可怜穷人。他的眼光很远,他是哲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回事。 在作诗的时候他小看云城。当云城真的受了伤,他反倒爱它了。(同理lady bird.生活在小地方的人对家乡都有种又爱又恨的情感) 人家喝茶用小盅,一小盅得喝好几次。人家说话先一裂嘴,然后也许说,也许不说。人家的服装文雅,补丁都有个花样。人家不讲论饭馆子,而谈自家怎样作小吃。人家的笑带钩儿,还带着“我看不起你”的意思。 一个才子给爸拉点帐是孝道的一种(哈哈哈可以) 为这种生活的可爱,到必要时还非这么干不可。即使得罪了爸,也不能舍弃这种生活。这是在云间的生活,高出一切。他开始觉得人应当有钱。爸的弄钱是对的,不过不应那么花。人须先有钱,而后像云社的人们那样花,花得有趣而没有钱声与钱味。钱给他们买来诗料。 一对才子才女,天天一块儿作诗,替桃花发愁,多么有趣!决不能再作黄天霸了,那可笑。他得是张生,贾宝玉多情多得连饭都可以不吃,身子越瘦越会作诗。(哈哈哈哈哈) 他想开了,儿子本是花钱的玩意,不叫他这么花,他会那么花。 云社的人们是不打架的。天赐把这口气咽了,过了一会儿反而觉得自己很有涵养。 他不敢猛进,仿佛更明白了什么是愁与西厢记。 爸一辈子没说过什么漂亮的,可是爸可爱,爸是真爱他。他觉得有许多地方对不住爸,他不应当看不起爸。爸真底是可爱的。妈死的时候没使他这样伤心,并不是爸的身份与智慧比妈高,不是。爸可爱,不管他是商人还是强盗。 钱是一切,这整个文化都站在它上面。全是买卖人,连云社的那群算上,全是买卖人,全是投机,全是互相敷衍,欺弄,诈骗。他不应当看不起爸,爸是对的,况且爸还慈善呢,至少是对于他。他不恨任何人了,只恨他自己,他自己没有本事,没有能力,他仗着爸的钱去瞎扯淡,他不知将来怎样,没主意。 他捉不到什么,什么都是坟地样的空虚。 他曾反抗妈,看轻爸。如今,他自己就是这样! 诗人的果摊儿:天赐不再管了,投了点钱,去买了几本小书,坐在摊后,他细心的读念,称呼自己为隐士。他是姜太公,有朝一日必有明君来访,便作宰相。 聪明是天生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