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迷失在黄昏夜幕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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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简评及其中的怀旧金曲
》》歌单链接：《石黑一雄的小夜曲》
以前只知道“电影原声”，看完电影觉得歌曲、音乐好听，之后找来听听，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像这样——读了石黑一雄这部小说（短篇小说集）后找歌曲来听——还是头一遭，我姑且称之为“小说原声”吧。不过，就此有幸了解了一些将近半个世纪以前的著名歌手和歌曲，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吧。
我不懂文学，更不懂音乐，而这部小说集中涉及的都是上世纪40～70年代的著名老歌和歌手，其中绝大多数是爵士乐，对此我就更不敢妄加评论了。这个跟石黑一雄以前的经历有关。据说，他年轻时是个嬉皮士，留着长发、背着吉他在美国到处旅行。他从15岁开始写歌，梦想成为莱纳德·科恩那样的歌手，但他寄给唱片公司的作品全都石沉大海。不过，音乐仍然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如今他依然弹得一手吉他，喜欢爵士乐。
他曾经在音乐中迷失，还好后来在文学中找到了自我，居然还“意外”得了个诺贝尔文学奖。生活真会开玩笑，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套用禅家船子和尚的一首名诗，曰：“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刻意求鱼而不得，却满载一船明月光欢喜归来。
然而，现实中像石黑这样的幸运儿实在太少了，绝大多数人都是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他们的生命就像“石子投入水中产生的波纹”，很快就会消逝得无影无踪（这个典故刚从毛姆的小说《刀锋》的开场白中听来）。他们或许曾经有理想、有抱负，但却不得不屈从现实，在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中伤怀，最终迷失在人生命的黄昏夜幕时分。
在英语中，“nightfall”一词，不单是指一天中夕阳晚照的“黄昏”时刻，还包括了夜幕刚刚降临的时间段，这是一天中昼夜两种状态交替的阶段，模糊、柔和、暧昧。《小夜曲》里的故事主角都是音乐家或音乐爱好者，对音乐的热爱和执着支撑着他们的人生理想和信念。然而，当黄昏过去，夜晚降临，他们却都表露出怀才不遇的苦闷，对人生价值的困惑，甚至于在物质和名利的追求中迷失了自我。在石黑的笔下，黄昏并不只是提供了一种感伤的氛围，还暗喻了光明的理想在现实面前的泯灭以及由此造成的自我迷失。他说：“这不是英格玛·伯格曼的黄昏，这是弗兰克·辛纳屈（美国著名爵士乐手）的黄昏。”而上世纪40～70年代的爵士乐，正是“迷惘的一代”的绝佳代表。
下面逐个对故事及涉及的歌曲进行简介。文末附有全部歌曲的网易云歌单链接，有兴趣的可以点进去欣赏。有许多著名歌手，书中只提到了名字，并未提到具体的作品名称，我就选一部代表作作为参考。括号内的星号代表推荐指数，三星为最高，此评价这只代表我个人的口味，不喜勿喷。
》》故事一：《伤心情歌手》
主要人物：托尼·加德纳，琳迪（加德纳太太），我（扬·雅内克）
“我”是一名来自东欧（波兰）的吉他手，到威尼斯来讨生活，在圣马可广场的各个乐队中串场补缺（显然是一个流落于异乡的不得志乐手）。“我”于偶然间结识前著名歌手托尼·加德纳，后者想为结婚二十七年的妻子琳迪献唱三首情歌，并邀请“我”入夜后为歌曲伴奏。
加德纳是“我”母亲最喜欢的歌手。根据“我”的回忆，“我”母亲是一位生活困苦、爱情不得意的单身母亲，总是从加德纳的歌声中获得慰藉与希望。“我”告诉加德纳：“可是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停止相信。每当她伤心的时候，大概就像您今晚这样，你猜她怎么着？她会放您的唱片，跟着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唱出这些感人情歌的加德纳和妻子的婚姻却已走到了尽头，因为他不甘心自己成为过气歌手，想要复出，“看看其他人，看看那些成功重返歌坛的人，看看那些至今仍活跃在歌坛的我这一辈人。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再婚了。两次，甚至三次。他们每一个都牵着年轻的妻子。我和琳迪会成为笑柄的。”正如加德纳所说，喜新厌旧，趋炎附势是演艺圈的规律。琳迪本人年轻时也曾野心勃勃地想要嫁个大明星，并且不惜以第一任丈夫为跳板，最终成功嫁给当红时期的加德纳。后者对此心知肚明，“琳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比我还早明白”。
加德纳和他的妻子号称深爱彼此，演唱结束后，酒店的窗口甚至传来了琳迪的哭声。入夜的威尼斯，坐着刚朵拉在黑暗的河道上穿行，加德纳幽幽地向“我”倾诉心事，“他的声音时而低得近乎耳语，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当路灯或者沿途窗户的灯光照到船上时，他就会突然想起我，提高音量，然后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朋友？’之类的。这一切都让“我”难以理解，“不禁觉得这整件事情也许是一个恶作剧”。加德纳认为这是因为“我”来自波兰，不懂得自由的含义，“你怎么可能明白呢，朋友，从那样的国家来的？”但加德纳所说的“自由”并不是造成两个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无法相互理解的原因，因为自由并不代表个人可以任意为所欲为。
故事的一开始还不失有一点浪漫的氛围，这位过气的老歌手不惜琐碎地营造浪漫，其结果却是为了离开妻子去追寻名利。这自然让“我”感到困惑：“这些歌里头都唱些什么呢？两个人不再相爱，只好分开，所以伤心。可要是两个人还彼此相爱，就应该永远在一起。这就是哪些歌里唱的。”吉他手的困惑反衬出情歌王的价值观和人生判断的荒谬，是在逐名追利中迷失了自我。
下面对故事里的歌曲做一点介绍：
1-2）By the Time I Get to Phoenix（《当我到达凤凰城的时候》）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by Glen Campbell（格伦·坎贝尔））【***】
这是加德纳为他妻子唱的第一首歌。这里列了两个歌手的版本，风味各异。弗兰克·辛纳屈被誉为“白人爵士之王”，唱作的水准毋须多谈。他的歌可以说是哀而不伤，甚至带点浪漫气质。而小说里更推荐的则是格伦·坎贝尔的版本，这个版本更哀婉动人，听了使人伤感不已，哀伤的心情如泉水般汩汩涌出。
在故事里，“我”是这样想的：“（这是）一首充满漂泊和离别的歌。一个美国人离开他的情人。歌曲一节节，城镇一座座，凤凰城、阿尔伯克基、俄克拉荷马，他一路不停地思念的情人。车子沿着大路一直开，这是我母亲永远不可能做到的。要是我们能像这样子将事情抛在身后——我猜我母亲听这首歌的时候是这么想的。要是我们能像这样将悲伤抛在身后。”
3）I Fall in Love Too Easily（《我们太易坠入爱河》）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Chet Baker 是一位天才演奏家。虽然未写过一首乐曲，但他的创意却完全表现在对乐器的驾御和对音乐的演绎中。他是一位出色的冷爵士小号演奏家，也是一位优秀的爵士歌手，被誉为 “BorntobeBlue”（生为蓝调）。他的演奏常常能为一首乐曲注入灵性，为听者带来前所未有的感染力。
这是加德纳为他妻子唱的第二首歌，是一首在当时脍炙人口的歌曲。注意歌曲中 Chet Baker 的小号和他独特的嗓音，真的让人很销魂——“我是这么傻，从不吸取教训，如此轻易地就坠入爱河 …… ”
4）One for My Baby（《给我的宝贝》）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这是加德纳为他妻子唱的最后一首歌。这个可能略有争议，有人会认为是 Brook Benton 的 “For My Baby”，不过我认为后者曲风过于欢快，不适合这里的场景。
5）White Christmas
（by Bing Crosby（平·克劳斯贝））【**】
6）Good Mornin' Life
（by Dean Martin（迪安·马丁））【***】
7）Chim Chim Cher-ee
（by Julie Andrews（朱丽·安德鲁斯））【*】
前两位都是爵士乐名歌手，这里各选了一首代表作，相信都大家耳熟能详了。第三个算是当时的流行歌曲，一听就知道 “迪斯尼米老鼠来了 ……”。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乐队主要演奏古典音乐，但游客有时需要换换口味，来点流行歌曲，第三个就属于此类。
8）High Hopes（《希翼》）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9-10）They All Laughed（《他们都笑话》）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by Lady Gaga / Tony Bennet）【*】
以上两首歌都是“我”母亲常听的歌曲。其中后者列了两个版本，后一个是 Lady Gaga 翻唱的版本，显然唱 pop 的歌手唱 Jazz 还是差了口气，而 Tony Bennet 已年近 90 高龄，真可谓宝刀不老。
11）The Godfather (Love Theme)
（by Nino Rota）【**】
电影《教父（1）》的主题曲。在旅游旺季，“我”有时一下午需演奏九遍此曲，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故事三：《莫尔文山》
主要人物：我（自由歌手），姐姐和姐夫（玛吉和杰夫），瑞士乐手夫妇（蒂洛和索尼娅）
第三个故事先放在这里讲，因为“我”仍是一个吉他手。地点选在莫尔文山，因为这里是英国国民作曲家 Edward Elgar（爱德华·埃尔加）的出生地和居住地，否则“我”也就不太可能邂逅到那对瑞士乐手夫妇了。
故事中的“我”一直梦想成为一名原创作曲家，因而离开大学去“追求功名利禄”。但他在伦敦的确混得不怎么样，因为没有一个乐队愿意演奏他的歌曲。所以他生怕碰见老同学，怕他们问起他的现状。
暑期“我”离开伦敦，到姐姐、姐夫在莫尔文山上经营的小餐馆打零工，其实他的目的是想到这个安静的地方创作。由于不堪忍受日常繁琐忙碌的餐馆工作，他常常溜出去写歌，所以总被他姐夫抱怨。尤其是他试图利用晚上的时间写曲、弹唱时，却被姐夫认为是影响他人休息，不受人理解，他只能对姐姐生闷气：“玛吉不懂得我现在奋斗的目标比她那个笨蛋老公大得多。”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对来自瑞士的乐手夫妇，音乐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沟通的桥梁，“我们干这一行是因为我们相信音乐”。但随着沟通的深入，他逐渐了解到他们生活得并不如意。他们不是什么出名的乐手，只不过以此谋生，成年累月奔波在欧洲各地的酒店、旅馆、婚宴上，为此错过了对儿子的抚养和照顾，以至于连儿子都不理睬他们。这男的似乎是个乐天派，无论什么事都说“我很幸运”，什么风景好、食物好、旅馆也好（实际上他们住的是当地最烂的旅馆），总之什么都好；而那个女的则满腹怨言，她说：“以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生气。可现在我老是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显然，这男的就是石黑笔下“自欺”的典范；而这女的，由于不会自欺，所以对生活充满了怨气。最后连那男的也无法忍受了，他说：“我们完了。如今我们什么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了。”看来连他们的夫妻关系也快要崩溃了。
最后，这对夫妇还不忘对“我”鼓励，鼓励“我”继续音乐创作，到伦敦创建乐队等等。但显然，他们不是“我”的好榜样。”我”只能继续孤独地弹唱，展现在“我”面前道路依旧是迷雾一片 ……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说：石黑，你也太“损”（太真实）了点吧，你哪怕连一丢丢希望都不愿意留给世人吗？——算了，还是继续听歌吧。
31）Salut d'amour op. 12（《爱的礼赞》）
（by Edward Elgar（爱德华·埃尔加））【**】
既然提到埃尔加，那就选一首他的代表作《爱的礼赞》。我想大家听到曲子旋律后都会感到似曾相识，因为经常会在很多欢快的场合听到却不知道是哪首歌，就是它了。
32）I'll See You In My Dreams
（by Django Reinhardt（强哥·莱恩哈特））【***】
33）Everything Happens to Me
（by Joe Pass（乔·帕斯））【***】
以上两首吉他弹奏曲都是乐手的代表作，非常好听，两位吉他手都是著名的吉他大师。这两位大师的名字都是在第一部故事里提到的，但由于是纯音乐，我觉得放在这个故事里与“我”这个不得意的原创吉他手相呼应，似乎更合适一些。
34）Dancing Queen（《舞蹈皇后》）
（by ABBA（阿巴乐队））【*】
这首歌是瑞典 ABBA（阿巴乐队）的一首著名流行歌曲。当然，流行歌曲在专业音乐人眼中似乎总是不入流的，在这个故事中，“我”就是拿这个来调侃那对来自瑞士的乐手夫妇的。
》》故事二：《不论下雨或晴天》
主要人物：我（雷蒙德），我的大学同学查理夫妇（查理和埃米莉）
这个故事里的主要角色不再是音乐家或乐手，而是音乐爱好者。“我”和埃米莉及其丈夫查理都是大学同学。而“我”与埃米莉都喜欢美国爵士金曲，这在当时（大概60～70年代）的英国大学中应属于奇葩之列了，因此他们惺惺相惜，经常在一起听唱片，并对这些老歌进行品头论足，争论各个歌手和版本的优劣。他们乐此不疲，藉此从音乐中获取心灵的安慰和满足。
大学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我”做了英文老师，到欧洲各地教授英文。而埃米莉则留在了伦敦，并与查理结了婚。查理夫妇的生活一开始一帆风顺，而“我”则是一直居无定所，在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等地辗转，每次回到伦敦，“我”都暂住在埃米莉家里。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转眼“我”已经成了一名四十七岁的“大叔”，却还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而且“我”突然发现，“身边共事的人早就变成了聊不同话题、嗑不同药、听不同音乐的另一代人。”（这一点我也是感触至深。去年我也刚过四十七岁，在 IT 公司里工作时，我发现周围的人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没有共同语言和话题，无法交流，苦闷至极，只好黯然退隐。）
然而“我”这次回伦敦，查理与埃米莉的关系则陷入了严重危机。查理出差前，叫“我”住进他家里，其目的就是让“我”来劝说埃米莉回心转意，因为“我”的无能和 loser 形象可以反衬出查理的能干，从而化解查理夫妇因对自身和未来的迷茫而产生的焦虑和感情危机。而“我”也乐得充当这个和事佬。
在“我”独自待在埃米莉家里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她的日记本，本子里的文字表示出对“我”到来的不耐烦，并把“我”称为“牢骚王子”。“我”一怒之下就捏烂了那几页，旋即又恢复了理智。如果被埃米莉发现“我”偷看了她的日记本，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之后就上演了一场闹剧，为了掩饰日记本上留下的痕迹，“我”按照查理的建议想把现场伪装成邻居家的狗来此大闹一场的样子。为了要弄出狗的气味，“我”拿了查理的一双破球鞋到厨房去煮，并放入各种调料；”我“还得把客厅、厨房搞得一团糟，打翻各种瓶子、台灯等等；”我“甚至学成狗的样子趴在地上用牙齿去咬杂志，等等。正在此时，埃米莉回到了家里，“我”的种种丑态以及类似疯癫的行为进一步加深了“我”在她心目中的 loser 形象（她误以为“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一无是处而发狂），从而反衬出查理是个能干的、混得不赖的人。当然，“我”的疯狂举动也唤起了埃米莉的怜悯之心，她终于放起了萨拉·沃恩的歌曲，两人甚至在歌声中翩翩起舞，只有在这时两人的心里才得到些许安慰，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的温情。
多啰嗦几句：婚后查理一直不让埃米莉听那些老歌，一方面是由于查理的音乐鉴赏水平差，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怕埃米莉回想起“老情人”——“我”（雷蒙德）。在大学时代他们一起听歌，关系亲密，实际上就是一种“情人”关系。大学毕业后，雷蒙德不留在伦敦而到外国教英语，恐怕更是情场失意的结果，甚至到了中年仍不结婚，更是明证——他还深爱着埃米莉。所以当他看到埃米莉日记本中对他的评价时会感到抓狂。但他还是要通过贬低自己来挽救埃米莉和查理的关系，可以想见其内心的痛苦。当埃米莉播放萨拉·沃恩的歌来安慰他们彼此的心灵的时候，歌曲的名字却是《爱人》，之后他们在《四月的巴黎》的缠绵歌声中跳舞，之前他的眼里早已饱含泪水 ……
“我”（雷蒙德）这个人物无疑就是石黑笔下的典型小人物，性格内敛，心理暧昧、自欺。他深爱埃米莉，却从头到尾不敢说一个“爱”字。但埃米莉爱他吗？恐怕只是他音乐鉴赏的那部分，她从这里能找到一点心灵的共鸣和安慰。所以她后来也承认，查理才是最合适的。可以设想，这件事结束以后，雷蒙德依旧是一个漂泊的单身汉，埃米莉和查理依旧过他们的日子。这不过是一场闹剧，一个插曲而已。所以故事就被命名为“不论下雨或晴天”，正如雷·查尔斯的同名歌曲中所唱的：“不论下雨或是晴天，我们高兴在一起，不高兴也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
这个故事中涉及的歌手和歌曲比较多，而且都很经典。现罗列如下：
12）Non, Je Ne Regrette Rien（《不，我一点都不后悔》）
（by Edith Piaf（艾迪特·皮雅芙））【**】
艾迪特·皮雅芙是法国著名女歌手。这首歌曲非常有名，曾被诺兰用到《盗梦空间》里，作为唤醒梦境的信号。而我把它放在这里也是用来作为信号——分割第一个和第二个故事。
13-14）Cheek To Cheek（《脸贴着脸》）
（by Irving Berlin（欧文·伯林））【**】
（by Lady Gaga/Tony Bennett）【*】
15-16）Begin the Beguine（《当他们跳起比津舞》）
（by Ray Conniff/Cole Porter ）【*】
（by Ella Fitzgerald（埃拉·菲茨杰拉德））【***】
以上两首歌曲都是故事里的埃米莉比较喜欢的节奏快一点的曲子。需要说明的是，Ella Fitzgerald（埃拉·菲茨杰拉德）是爵士三女伶之一，被誉为“爵士第一夫人”。她除了炫技之外，唱腔韵味也十分摇摆，很多人用“甜美”来形容她的歌声。但这个在故事里，“我”和埃米莉都对 Fitzgerald 不太感冒（估计是石黑自己不喜欢吧）。
17）Here's That Rainy Day（《今天下雨啦》）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18-19）It Never Entered My Mind（《我从未想到》）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Chet Baker 的销魂小号又出场了。这两首歌曲都属于故事里的“我”比较倾心的那种“半苦半甜的伤心情歌”，难怪“我”四十七岁还成不了家。
20-24）Georgia On My Mind（《乔治亚在我心》）
（by Louis Armstrong/Hoagy Carmichael）【***】
（by Billie Holiday / Lester Young ）【**】
（by Django Rheinhardt/Stephane Grappelli）【**】
（by Ray Charles（雷·查尔斯））【***】
（by 小野リサ（小野丽莎））【**】
在故事里，“我”和埃米莉“喜欢放同一首歌的不同版本，然后争论不同歌词或歌手的演绎。那句歌词是应该唱得这么讽刺吗？唱《乔治亚在我心》这歌应该把乔治亚当作一个女人还是美国的一个地方？”
想来这首歌应该很有名，我发现很多名家都翻唱过它，所以我一下子就选了 5个版本，其中还包括了一位日本歌手（小野丽莎）。比较着听听，猜猜看是谁把乔治亚唱成了一个女人？这些歌手都是鼎鼎大名的名家，应该简单介绍一下。
Louis Armstrong（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是爵士乐的标志性和扛鼎人物，他对于爵士乐的重要意义，就像古典音乐的巴赫，摇滚乐的猫王。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号演奏家之一，同时也是爵士史上伟大的歌唱家之一。他以新奥尔良爵士乐风格而闻名，演奏结构简单、富有戏剧性。在这首歌里，先是一段军乐般铿锵的开场白，然后 Armstrong 粗哑的嗓音出场了，“啊 …… 乔治亚，乔治亚 ……”，真的如在梦呓中呼唤情人一般。
Billie Holiday（比莉·霍莉戴），爵士乐三女伶之一。论演唱技巧，Billie 比不上 Ella Fitzgerald，但从诠释歌曲深度方面来说，确实无人能及。她的音域虽不宽广，但却渗透出生命幻灭的悲壮。听她的歌，与其说是在唱歌，还不如说是在娓娓道出令人心碎的故事来得更确切些。
Django Reinhardt（强哥·莱恩哈特），法国著名吉他手，前一篇文章已经介绍过了他的一首吉他曲。这首歌用吉他演绎也别有一种风味，暧昧而慵懒。
Ray Charles（雷·查尔斯），著名的黑人“灵魂乐之父”。他将福音音乐的灵性与蓝调音乐结合起来，首开“灵乐”先河。在他的音乐生涯中，将爵士、蓝调、乡村、流行等的风格融为一体，堪称音乐天才。同时，他还是一位盲人，这就更难能可贵了。在这首歌里，他就在爵士中融入了乡村音乐的风格，同时查尔斯还饱含深情地呼唤——“乔治亚”，因为乔治亚就是他的家乡。
小野リサ（小野丽莎），日本著名女爵士乐手。在这首歌里，她浓重的鼻音颇有一点法国人唱歌的韵味。
25-26）Come Rain or Come Shine（《不论下雨或晴天》）
（by Ray Charles（雷·查尔斯））【***】
（by Peggy Lee（佩吉·李））【*】
在故事中讲到，“若是发现一首歌——比如雷·查尔斯的《不论下雨或晴天》——歌词本身是快乐的，而演唱成十分悲伤，我们会非常高兴。”我也一样非常高兴，这也是歌单里我最喜欢的歌之一，这个故事就是以此曲名命名。相比较之下，佩吉·李的版本就平淡太多了。
27-29）Lover Man（《爱人》）
（by Billie Holiday（比莉·霍莉戴））【**】
（by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
（by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被公认为20世纪最重要的爵士乐女歌手之一，与艾拉·费兹洁拉（Ella Fitzgerald）和比莉·霍莉戴（Billie Holiday） 齐名，被称为爵士三女伶。萨拉真正将爵士演唱带到了高峰。她从不仅仅局限于歌词和旋律，而进入真正的自我演唱领域，以戏谑式的唱腔强调歌词，并在旋律和和弦上加以变化。她低沉、迷蒙的低音可以涵盖次中音萨克斯所有音域，而演唱高音乐段时又像丝绒般平滑。
这里列了 3个版本，后两个都是萨拉·沃恩的，我猜猜故事里埃米莉放的是第二个版本，因为她说“我”更喜欢“只有钢琴和贝司伴奏的那个”，即这里的第三个版本（我个人也比较喜欢这个版本）。
在故事里，萨拉·沃恩是“我”和埃米莉最喜欢的歌手，她的歌曲的出场将故事情节带入了高潮。萨拉优美、舒缓的歌声抚慰了他们两颗焦躁的心，似乎让他们又回到了大学时的暧昧时光——“我突然感到无比轻松、宽慰，和着缓缓的拍子，闭上眼睛，想起许多年以前，在埃米莉的宿舍里，我们俩争论说这首歌比莉·霍莉戴是不是每次都唱得比萨拉·沃恩好，争论了一个多小时。”
30）April In Paris（《四月的巴黎》）
（by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
这首歌，废话就不多说了，直接上故事原文。这也是我歌单里最喜欢的一首歌，所以作为了题头音乐。可惜没能找到故事中说的 8分钟的版本。
“我”眼含泪水，拿起酒杯走到了天台上。“那晚温暖宜人，萨拉·沃恩的歌声和乐队的伴奏声飘到了天台上。星星比刚才更亮了，邻居家的灯光依旧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眨着眼睛。
‘我喜欢这首歌，’埃米莉说。‘我想你连这首歌也忘了吧。但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还是可以跟着音乐跳支舞，对不对？’
‘是，我们可以。’
我们把杯子放在石桌上，开始跳舞。我们跳得不是很好，老撞到对方的膝盖，但是我把埃米莉紧紧地抱着，全身心地感觉她的衣服、头发、肌肤。这样抱着她再次提醒我她胖了不少。
‘你说得对，雷蒙德，’她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查理是个好人，我们会好起来的。’
‘是。当然了。’
‘有你这个朋友太好了，雷蒙德。没有你我们怎么办？’
‘我很高兴我是个好朋友。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老实说，我真的很没用。’
我感到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别说这种话，’埃米莉轻声地说道。‘不许说这种话。’过一会儿，她又说了一遍：‘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雷蒙德。’
埃米莉放的是萨拉·沃恩1954年版的《四月的巴黎》，克利福德·布朗演奏的小号，所以我知道这首歌很长，至少有八分钟。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歌曲一结束，我们就不会再跳舞了，而是进去吃砂锅。而且我知道，到时候埃米莉就会重新考虑日记本的事，这次她不会再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谁知道呢？可是至少还有几分钟我们事安全的，我们就这么在星空下跳舞。”
【缘起】去年十月的某个夜晚，当我独自坐在千岛湖畔的酒店阳台上，天空阴沉，空旷而黑暗的湖面上几点灯光闪烁不定，正好听到“为你读诗”App 中读了石黑一雄《小夜曲》中的这一段，内心似乎受到了某些触动，所以就动了念头：把石黑的小说都看一遍。
》》故事四：《小夜曲》
主要人物：我（史蒂夫），海伦（我妻子），布拉德利·史蒂文森（我的经纪人），琳迪（即第一个故事中的人物，此时她已经与加德纳离婚）
在故事里，“我”是一个事业不顺的萨克斯手，他的经纪人和妻子都把这种不顺归结为他长得丑，所以一直鼓动他去整容。此时，他的妻子要离开他另嫁他人，不过她却为他争取了一笔补偿——让她的新老公出钱请全城（洛杉矶）最好的医生为他整容。他一开始非常抗拒，觉得整容这事非常荒唐，但迫于生计和周围人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他被送到了比佛利山一座豪华酒店的深庭后院，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房内，头上缠满了纱布，整日无所事事，非常郁闷。这时他听说隔壁就住着名人琳迪（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整容了）。他不无调侃地说到：“要是你能透视这些纱布，你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比你在夏蒙特酒店住上一个月更能发现名人。”
琳迪也同样无事可做，就邀请他来谈谈，琳迪教授了她如何在演艺圈出名的方法。他对此非常鄙视，认为自己是”一个可怜的骗子，妄图通过整容跟在琳迪·加德纳们的后面，爬进空虚的名流堆。“第二天，琳迪又邀请他，要听听他的作品。在讨论音乐的过程中，他们听说有一个平庸之辈将获得今年的”年度最佳爵士乐手“称号，颁奖典礼就在后一天的同一酒店里举行。他们对此非常不忿，决定搞一出恶作剧——把奖杯藏起来。他们偷偷潜入了办公室，把奖杯塞到了厨房间火鸡的肚子里。
事后，他们觉得事情闹得有点大，又想把奖杯放回去，不想却已经惊动保安和警察。他们躲过警察的盘问后，却发现火鸡挪了位置。等他们找到火鸡并准备取出奖杯时，突然聚光灯亮起，幕布打开，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舞台中央——这真是一个极为荒诞可笑的场面。
这篇故事极为辛辣地讽刺了演艺圈的荒诞现状和各种可笑规则，比如整容、结交名流、趋炎附势、制造八卦等等。但是，你也不能把个人的失意全部归结为社会的不公，还是有很多个人自身的原因，除了自己的才华之外，把握机遇也是很重要的（比如：“我”两次独自登场却怯场，失去了机会），长的丑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说辞而已。再说了，在演艺界出名的人本来就属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只能沦为跑龙套的角色，无论你如何挣扎。
由于本故事主角是个萨克斯手，以下介绍几首萨克斯歌曲。
35）Juju（《巨巨》）
（by Wayne Shorter（韦恩·肖特））【**】
韦恩·肖特就属于被琳迪评价为“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不值得“我”去效仿。的确，他的萨克斯曲风怪异，剑走偏锋，这首代表作《巨巨》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36）When I Fall In Love
（by Ben Webster（本·韦伯斯特））【***】
Ben Webster（本·韦伯斯特），是名垂乐史的爵士乐萨克斯大师，他吹出的音色极为特别：沙哑而绝不饱满，沉厚而绝不明亮， 却又柔软甜美到极点。在旋律中吹奏长音的时候，他最拿手的就是加入鲜明悠长的气音，余韵袅袅不绝。这首歌曲就体现了这些特色，以至到最后就感觉是在吹啤酒瓶子（开个玩笑）。
37）It Must Be Love
（by Bill Evans（比尔·埃文斯））【***】
Bill Evans（比尔·埃文斯），被誉为爵士乐史上最优秀的钢琴家之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对爵士乐发展的贡献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建立起未来爵士乐钢琴演奏家的标准。”1959年之后，Evans 一直坚持着钢琴、贝斯和鼓的三重奏形式，他自恋、优雅，将音乐中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地展开。这首歌曲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38-39）The Nearness Of You（《你在身旁》）
（by Ella Fitzgerald / Louis Armstrong ）【***】
（by Norah Jones（诺拉·琼斯））【***】
这首歌就是“我”展示给琳迪听的，“并不无得意地介绍了自己的特色：“听听副歌第二段。或是中间的八个小节，乐队从 III-5 和弦升到 VIx-9 和弦时，我的萨克斯一直高上去，期间的跨度是你无法想象的，然后停留在那甜蜜的、非常温柔的降 B 大调。我觉得我的演绎赋予了歌曲不一样的味道，渴望、悔恨，你以前一定没有听过。”
另外还推荐了一个版本，是 Norah Jones（诺拉·琼斯）新翻唱的。她是新生代爵士歌手，被誉为21世纪最畅销的女爵士歌手。
》》故事五：《大提琴手》
主要人物：我（萨克斯手），费边（手风琴手），蒂博尔（大提琴手），埃洛伊丝·麦科马克（不会拉琴的“大师”）
这次故事的主角不再是“我”了，而是大提琴手蒂博尔。由于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所以也不想再妄加评论了，【这里直接引用纽约《时代》周刊里的一段评论：
《大提琴手》是这个集子里最有野心的一篇，在这个短篇里石黑一雄试图探寻一个问题：语言可以准确表述音乐吗？女主人公麦科马克因为遇不到良师，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大提琴家的职业道路上自杀——放弃练习技术。她有对音乐的超高直觉，却不会拉琴。她把大提琴手蒂博尔从正统的音乐老师（一位著名的大提琴家）那里勾引过来，试图不靠演示，只用语言向他传达音乐里应该有的意味。这个做法在开始阶段取得了成功，但老师和学生最终在理解上爆发了冲突。哥伦比亚大学的神经学家奥利弗·萨克斯说，在大脑里回放音乐和实际演奏很不一样，作曲家完整地在脑子里回放一首曲子，只需要实际演奏时间的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这种教学关系的危险之处在于，它是在不同的速度之间传递信息。老师把学生引为知音的同时，也让他成为自己在音乐上的幻肢，企图让他在想象中代替自己拉琴。这种音乐上的共谋关系必定是脆弱的，以至于在老师坦白自己不会拉琴之后，他们之间的浪漫关系迅速降温，麦科马克嫁人，而蒂博尔也沦落到不知何处。“一时间，他们俩默默地站在那里，站在酒店前门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硕大的提琴立在他们中间。”乐器既是纽带，也是隔阂。
评论引用到此结束。】以上是“我”回忆起来的七年前的事情，之所以想起来是因为今天在广场上表演时偶然看到了他（蒂博尔）。“我”发现他现在“似乎失去了年轻时的快活劲儿和以前认认真真的态度。你可能会说在这个世上这不是什么坏事。”他现在的打扮像个坐办公室的职员，似乎不再拉琴了。
故事里的蒂博尔又是一个迷失自我的典范。他在那位不会拉琴的大师的指导下，似乎取得了一点成效，但最终却失去了自己灵魂和风格（成了大师的“手”）；另一方面他也迷失了自己的定位，以为自己是天才了，所以他再也无法忍受到酒店、广场这种场合拉琴。最终他放弃了拉琴，成为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小职员，从而彻底地迷失了自我。
接下去继续，把剩下的几首歌听完。
40）Autumn Leaves（《秋叶》）
（by Chet Baker/Paul Desmond）【***】
这也是故事中“我”的乐队常在广场上表演的曲目。Chet Baker 的小号与Paul Desmond 的中音萨克斯的完美结合。Paul Desmond（保罗·戴斯蒙德）是“酷” 派爵士的传奇人物 ，以中音萨克斯风闻名於世。
41）Nimrod [Enigma Variations] （《谜语变奏曲,Op.36, No.9, 猎手》）
（by Dan Gibson（丹·吉布森））【**】
《谜语变奏曲》（Enigma Variations）是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第四个故事中介绍过）的杰作，这首管弦乐曲由主题与十四个变奏组成。其中写到了14位亲友的性格，因为事关个人私事，不便公开他们的姓名，这就是谜（Enigma）。Nimrod（猎手），第九变奏，夏夜里的长谈，只有贝多芬的慢板，多么美妙的事情。这是一段幸福的驰骋，是带着忧伤但终究会超脱的力量。
这里选的版本是 Dan Gibson（丹·吉布森）演奏的大提琴曲。吉布森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自然录音大师，他从小生长在尼亚加拉瀑布附近的农庄里，1946年他成立制作公司，专门从事自然录音和自然影像的拍摄。
42-43）Vocalise, Op. 34, No. 14（《练声曲, Op.34/14》）
（by Rachmaninov（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
（by Lynn Harrell/Vladimir Ashkenazy ）【**】
故事中提到了拉赫玛尼诺夫，所以就选他的一首大提琴与钢琴协奏练习曲欣赏一下。整个小说集的重点不在古典音乐，而是爵士乐，所以古典音乐就点到为止。
《时代》周刊总结说，“这五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世俗意义上的 loser，他们在小说的时态里致力于寻找次优的选择，虽然他们从事的音乐每天都在传达美好，但同时也在重复强化了生活与理想的落差。”石黑自己也说：“有时候人物会面临重大抉择，你可以观察他此后的命运进程。但事实上他的选择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喜欢这样的故事。”石黑太残忍，就因为他下笔太真实。他写的就是现实生活中普通人，就是我，我周边的人，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中国人有句俗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混得一副熊样，却还要努力装出幸福的样子。
》》全部歌曲网易云歌单链接：《石黑一雄的小夜曲》
（注意：有些歌曲可能需要 VIP 权限才能播放。这些老歌适合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一开始还有点不太适应，但多听几遍就会觉得越听越有味儿。）
》》歌单链接：《石黑一雄的小夜曲》
以前只知道“电影原声”，看完电影觉得歌曲、音乐好听，之后找来听听，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像这样——读了石黑一雄这部小说（短篇小说集）后找歌曲来听——还是头一遭，我姑且称之为“小说原声”吧。不过，就此有幸了解了一些将近半个世纪以前的著名歌手和歌曲，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吧。
我不懂文学，更不懂音乐，而这部小说集中涉及的都是上世纪40～70年代的著名老歌和歌手，其中绝大多数是爵士乐，对此我就更不敢妄加评论了。这个跟石黑一雄以前的经历有关。据说，他年轻时是个嬉皮士，留着长发、背着吉他在美国到处旅行。他从15岁开始写歌，梦想成为莱纳德·科恩那样的歌手，但他寄给唱片公司的作品全都石沉大海。不过，音乐仍然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如今他依然弹得一手吉他，喜欢爵士乐。
他曾经在音乐中迷失，还好后来在文学中找到了自我，居然还“意外”得了个诺贝尔文学奖。生活真会开玩笑，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套用禅家船子和尚的一首名诗，曰：“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刻意求鱼而不得，却满载一船明月光欢喜归来。
然而，现实中像石黑这样的幸运儿实在太少了，绝大多数人都是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他们的生命就像“石子投入水中产生的波纹”，很快就会消逝得无影无踪（这个典故刚从毛姆的小说《刀锋》的开场白中听来）。他们或许曾经有理想、有抱负，但却不得不屈从现实，在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中伤怀，最终迷失在人生命的黄昏夜幕时分。
在英语中，“nightfall”一词，不单是指一天中夕阳晚照的“黄昏”时刻，还包括了夜幕刚刚降临的时间段，这是一天中昼夜两种状态交替的阶段，模糊、柔和、暧昧。《小夜曲》里的故事主角都是音乐家或音乐爱好者，对音乐的热爱和执着支撑着他们的人生理想和信念。然而，当黄昏过去，夜晚降临，他们却都表露出怀才不遇的苦闷，对人生价值的困惑，甚至于在物质和名利的追求中迷失了自我。在石黑的笔下，黄昏并不只是提供了一种感伤的氛围，还暗喻了光明的理想在现实面前的泯灭以及由此造成的自我迷失。他说：“这不是英格玛·伯格曼的黄昏，这是弗兰克·辛纳屈（美国著名爵士乐手）的黄昏。”而上世纪40～70年代的爵士乐，正是“迷惘的一代”的绝佳代表。
下面逐个对故事及涉及的歌曲进行简介。文末附有全部歌曲的网易云歌单链接，有兴趣的可以点进去欣赏。有许多著名歌手，书中只提到了名字，并未提到具体的作品名称，我就选一部代表作作为参考。括号内的星号代表推荐指数，三星为最高，此评价这只代表我个人的口味，不喜勿喷。
》》故事一：《伤心情歌手》
主要人物：托尼·加德纳，琳迪（加德纳太太），我（扬·雅内克）
“我”是一名来自东欧（波兰）的吉他手，到威尼斯来讨生活，在圣马可广场的各个乐队中串场补缺（显然是一个流落于异乡的不得志乐手）。“我”于偶然间结识前著名歌手托尼·加德纳，后者想为结婚二十七年的妻子琳迪献唱三首情歌，并邀请“我”入夜后为歌曲伴奏。
加德纳是“我”母亲最喜欢的歌手。根据“我”的回忆，“我”母亲是一位生活困苦、爱情不得意的单身母亲，总是从加德纳的歌声中获得慰藉与希望。“我”告诉加德纳：“可是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停止相信。每当她伤心的时候，大概就像您今晚这样，你猜她怎么着？她会放您的唱片，跟着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唱出这些感人情歌的加德纳和妻子的婚姻却已走到了尽头，因为他不甘心自己成为过气歌手，想要复出，“看看其他人，看看那些成功重返歌坛的人，看看那些至今仍活跃在歌坛的我这一辈人。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再婚了。两次，甚至三次。他们每一个都牵着年轻的妻子。我和琳迪会成为笑柄的。”正如加德纳所说，喜新厌旧，趋炎附势是演艺圈的规律。琳迪本人年轻时也曾野心勃勃地想要嫁个大明星，并且不惜以第一任丈夫为跳板，最终成功嫁给当红时期的加德纳。后者对此心知肚明，“琳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比我还早明白”。
加德纳和他的妻子号称深爱彼此，演唱结束后，酒店的窗口甚至传来了琳迪的哭声。入夜的威尼斯，坐着刚朵拉在黑暗的河道上穿行，加德纳幽幽地向“我”倾诉心事，“他的声音时而低得近乎耳语，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当路灯或者沿途窗户的灯光照到船上时，他就会突然想起我，提高音量，然后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朋友？’之类的。这一切都让“我”难以理解，“不禁觉得这整件事情也许是一个恶作剧”。加德纳认为这是因为“我”来自波兰，不懂得自由的含义，“你怎么可能明白呢，朋友，从那样的国家来的？”但加德纳所说的“自由”并不是造成两个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无法相互理解的原因，因为自由并不代表个人可以任意为所欲为。
故事的一开始还不失有一点浪漫的氛围，这位过气的老歌手不惜琐碎地营造浪漫，其结果却是为了离开妻子去追寻名利。这自然让“我”感到困惑：“这些歌里头都唱些什么呢？两个人不再相爱，只好分开，所以伤心。可要是两个人还彼此相爱，就应该永远在一起。这就是哪些歌里唱的。”吉他手的困惑反衬出情歌王的价值观和人生判断的荒谬，是在逐名追利中迷失了自我。
下面对故事里的歌曲做一点介绍：
1-2）By the Time I Get to Phoenix（《当我到达凤凰城的时候》）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by Glen Campbell（格伦·坎贝尔））【***】
这是加德纳为他妻子唱的第一首歌。这里列了两个歌手的版本，风味各异。弗兰克·辛纳屈被誉为“白人爵士之王”，唱作的水准毋须多谈。他的歌可以说是哀而不伤，甚至带点浪漫气质。而小说里更推荐的则是格伦·坎贝尔的版本，这个版本更哀婉动人，听了使人伤感不已，哀伤的心情如泉水般汩汩涌出。
在故事里，“我”是这样想的：“（这是）一首充满漂泊和离别的歌。一个美国人离开他的情人。歌曲一节节，城镇一座座，凤凰城、阿尔伯克基、俄克拉荷马，他一路不停地思念的情人。车子沿着大路一直开，这是我母亲永远不可能做到的。要是我们能像这样子将事情抛在身后——我猜我母亲听这首歌的时候是这么想的。要是我们能像这样将悲伤抛在身后。”
3）I Fall in Love Too Easily（《我们太易坠入爱河》）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Chet Baker 是一位天才演奏家。虽然未写过一首乐曲，但他的创意却完全表现在对乐器的驾御和对音乐的演绎中。他是一位出色的冷爵士小号演奏家，也是一位优秀的爵士歌手，被誉为 “BorntobeBlue”（生为蓝调）。他的演奏常常能为一首乐曲注入灵性，为听者带来前所未有的感染力。
这是加德纳为他妻子唱的第二首歌，是一首在当时脍炙人口的歌曲。注意歌曲中 Chet Baker 的小号和他独特的嗓音，真的让人很销魂——“我是这么傻，从不吸取教训，如此轻易地就坠入爱河 …… ”
4）One for My Baby（《给我的宝贝》）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这是加德纳为他妻子唱的最后一首歌。这个可能略有争议，有人会认为是 Brook Benton 的 “For My Baby”，不过我认为后者曲风过于欢快，不适合这里的场景。
5）White Christmas
（by Bing Crosby（平·克劳斯贝））【**】
6）Good Mornin' Life
（by Dean Martin（迪安·马丁））【***】
7）Chim Chim Cher-ee
（by Julie Andrews（朱丽·安德鲁斯））【*】
前两位都是爵士乐名歌手，这里各选了一首代表作，相信都大家耳熟能详了。第三个算是当时的流行歌曲，一听就知道 “迪斯尼米老鼠来了 ……”。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乐队主要演奏古典音乐，但游客有时需要换换口味，来点流行歌曲，第三个就属于此类。
8）High Hopes（《希翼》）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9-10）They All Laughed（《他们都笑话》）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by Lady Gaga / Tony Bennet）【*】
以上两首歌都是“我”母亲常听的歌曲。其中后者列了两个版本，后一个是 Lady Gaga 翻唱的版本，显然唱 pop 的歌手唱 Jazz 还是差了口气，而 Tony Bennet 已年近 90 高龄，真可谓宝刀不老。
11）The Godfather (Love Theme)
（by Nino Rota）【**】
电影《教父（1）》的主题曲。在旅游旺季，“我”有时一下午需演奏九遍此曲，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故事三：《莫尔文山》
主要人物：我（自由歌手），姐姐和姐夫（玛吉和杰夫），瑞士乐手夫妇（蒂洛和索尼娅）
第三个故事先放在这里讲，因为“我”仍是一个吉他手。地点选在莫尔文山，因为这里是英国国民作曲家 Edward Elgar（爱德华·埃尔加）的出生地和居住地，否则“我”也就不太可能邂逅到那对瑞士乐手夫妇了。
故事中的“我”一直梦想成为一名原创作曲家，因而离开大学去“追求功名利禄”。但他在伦敦的确混得不怎么样，因为没有一个乐队愿意演奏他的歌曲。所以他生怕碰见老同学，怕他们问起他的现状。
暑期“我”离开伦敦，到姐姐、姐夫在莫尔文山上经营的小餐馆打零工，其实他的目的是想到这个安静的地方创作。由于不堪忍受日常繁琐忙碌的餐馆工作，他常常溜出去写歌，所以总被他姐夫抱怨。尤其是他试图利用晚上的时间写曲、弹唱时，却被姐夫认为是影响他人休息，不受人理解，他只能对姐姐生闷气：“玛吉不懂得我现在奋斗的目标比她那个笨蛋老公大得多。”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对来自瑞士的乐手夫妇，音乐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沟通的桥梁，“我们干这一行是因为我们相信音乐”。但随着沟通的深入，他逐渐了解到他们生活得并不如意。他们不是什么出名的乐手，只不过以此谋生，成年累月奔波在欧洲各地的酒店、旅馆、婚宴上，为此错过了对儿子的抚养和照顾，以至于连儿子都不理睬他们。这男的似乎是个乐天派，无论什么事都说“我很幸运”，什么风景好、食物好、旅馆也好（实际上他们住的是当地最烂的旅馆），总之什么都好；而那个女的则满腹怨言，她说：“以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生气。可现在我老是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显然，这男的就是石黑笔下“自欺”的典范；而这女的，由于不会自欺，所以对生活充满了怨气。最后连那男的也无法忍受了，他说：“我们完了。如今我们什么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了。”看来连他们的夫妻关系也快要崩溃了。
最后，这对夫妇还不忘对“我”鼓励，鼓励“我”继续音乐创作，到伦敦创建乐队等等。但显然，他们不是“我”的好榜样。”我”只能继续孤独地弹唱，展现在“我”面前道路依旧是迷雾一片 ……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说：石黑，你也太“损”（太真实）了点吧，你哪怕连一丢丢希望都不愿意留给世人吗？——算了，还是继续听歌吧。
31）Salut d'amour op. 12（《爱的礼赞》）
（by Edward Elgar（爱德华·埃尔加））【**】
既然提到埃尔加，那就选一首他的代表作《爱的礼赞》。我想大家听到曲子旋律后都会感到似曾相识，因为经常会在很多欢快的场合听到却不知道是哪首歌，就是它了。
32）I'll See You In My Dreams
（by Django Reinhardt（强哥·莱恩哈特））【***】
33）Everything Happens to Me
（by Joe Pass（乔·帕斯））【***】
以上两首吉他弹奏曲都是乐手的代表作，非常好听，两位吉他手都是著名的吉他大师。这两位大师的名字都是在第一部故事里提到的，但由于是纯音乐，我觉得放在这个故事里与“我”这个不得意的原创吉他手相呼应，似乎更合适一些。
34）Dancing Queen（《舞蹈皇后》）
（by ABBA（阿巴乐队））【*】
这首歌是瑞典 ABBA（阿巴乐队）的一首著名流行歌曲。当然，流行歌曲在专业音乐人眼中似乎总是不入流的，在这个故事中，“我”就是拿这个来调侃那对来自瑞士的乐手夫妇的。
》》故事二：《不论下雨或晴天》
主要人物：我（雷蒙德），我的大学同学查理夫妇（查理和埃米莉）
这个故事里的主要角色不再是音乐家或乐手，而是音乐爱好者。“我”和埃米莉及其丈夫查理都是大学同学。而“我”与埃米莉都喜欢美国爵士金曲，这在当时（大概60～70年代）的英国大学中应属于奇葩之列了，因此他们惺惺相惜，经常在一起听唱片，并对这些老歌进行品头论足，争论各个歌手和版本的优劣。他们乐此不疲，藉此从音乐中获取心灵的安慰和满足。
大学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我”做了英文老师，到欧洲各地教授英文。而埃米莉则留在了伦敦，并与查理结了婚。查理夫妇的生活一开始一帆风顺，而“我”则是一直居无定所，在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等地辗转，每次回到伦敦，“我”都暂住在埃米莉家里。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转眼“我”已经成了一名四十七岁的“大叔”，却还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而且“我”突然发现，“身边共事的人早就变成了聊不同话题、嗑不同药、听不同音乐的另一代人。”（这一点我也是感触至深。去年我也刚过四十七岁，在 IT 公司里工作时，我发现周围的人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没有共同语言和话题，无法交流，苦闷至极，只好黯然退隐。）
然而“我”这次回伦敦，查理与埃米莉的关系则陷入了严重危机。查理出差前，叫“我”住进他家里，其目的就是让“我”来劝说埃米莉回心转意，因为“我”的无能和 loser 形象可以反衬出查理的能干，从而化解查理夫妇因对自身和未来的迷茫而产生的焦虑和感情危机。而“我”也乐得充当这个和事佬。
在“我”独自待在埃米莉家里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她的日记本，本子里的文字表示出对“我”到来的不耐烦，并把“我”称为“牢骚王子”。“我”一怒之下就捏烂了那几页，旋即又恢复了理智。如果被埃米莉发现“我”偷看了她的日记本，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之后就上演了一场闹剧，为了掩饰日记本上留下的痕迹，“我”按照查理的建议想把现场伪装成邻居家的狗来此大闹一场的样子。为了要弄出狗的气味，“我”拿了查理的一双破球鞋到厨房去煮，并放入各种调料；”我“还得把客厅、厨房搞得一团糟，打翻各种瓶子、台灯等等；”我“甚至学成狗的样子趴在地上用牙齿去咬杂志，等等。正在此时，埃米莉回到了家里，“我”的种种丑态以及类似疯癫的行为进一步加深了“我”在她心目中的 loser 形象（她误以为“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一无是处而发狂），从而反衬出查理是个能干的、混得不赖的人。当然，“我”的疯狂举动也唤起了埃米莉的怜悯之心，她终于放起了萨拉·沃恩的歌曲，两人甚至在歌声中翩翩起舞，只有在这时两人的心里才得到些许安慰，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的温情。
多啰嗦几句：婚后查理一直不让埃米莉听那些老歌，一方面是由于查理的音乐鉴赏水平差，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怕埃米莉回想起“老情人”——“我”（雷蒙德）。在大学时代他们一起听歌，关系亲密，实际上就是一种“情人”关系。大学毕业后，雷蒙德不留在伦敦而到外国教英语，恐怕更是情场失意的结果，甚至到了中年仍不结婚，更是明证——他还深爱着埃米莉。所以当他看到埃米莉日记本中对他的评价时会感到抓狂。但他还是要通过贬低自己来挽救埃米莉和查理的关系，可以想见其内心的痛苦。当埃米莉播放萨拉·沃恩的歌来安慰他们彼此的心灵的时候，歌曲的名字却是《爱人》，之后他们在《四月的巴黎》的缠绵歌声中跳舞，之前他的眼里早已饱含泪水 ……
“我”（雷蒙德）这个人物无疑就是石黑笔下的典型小人物，性格内敛，心理暧昧、自欺。他深爱埃米莉，却从头到尾不敢说一个“爱”字。但埃米莉爱他吗？恐怕只是他音乐鉴赏的那部分，她从这里能找到一点心灵的共鸣和安慰。所以她后来也承认，查理才是最合适的。可以设想，这件事结束以后，雷蒙德依旧是一个漂泊的单身汉，埃米莉和查理依旧过他们的日子。这不过是一场闹剧，一个插曲而已。所以故事就被命名为“不论下雨或晴天”，正如雷·查尔斯的同名歌曲中所唱的：“不论下雨或是晴天，我们高兴在一起，不高兴也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
这个故事中涉及的歌手和歌曲比较多，而且都很经典。现罗列如下：
12）Non, Je Ne Regrette Rien（《不，我一点都不后悔》）
（by Edith Piaf（艾迪特·皮雅芙））【**】
艾迪特·皮雅芙是法国著名女歌手。这首歌曲非常有名，曾被诺兰用到《盗梦空间》里，作为唤醒梦境的信号。而我把它放在这里也是用来作为信号——分割第一个和第二个故事。
13-14）Cheek To Cheek（《脸贴着脸》）
（by Irving Berlin（欧文·伯林））【**】
（by Lady Gaga/Tony Bennett）【*】
15-16）Begin the Beguine（《当他们跳起比津舞》）
（by Ray Conniff/Cole Porter ）【*】
（by Ella Fitzgerald（埃拉·菲茨杰拉德））【***】
以上两首歌曲都是故事里的埃米莉比较喜欢的节奏快一点的曲子。需要说明的是，Ella Fitzgerald（埃拉·菲茨杰拉德）是爵士三女伶之一，被誉为“爵士第一夫人”。她除了炫技之外，唱腔韵味也十分摇摆，很多人用“甜美”来形容她的歌声。但这个在故事里，“我”和埃米莉都对 Fitzgerald 不太感冒（估计是石黑自己不喜欢吧）。
17）Here's That Rainy Day（《今天下雨啦》）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18-19）It Never Entered My Mind（《我从未想到》）
（by Chet Baker（切特·贝克））【***】
（by Frank Sinatra（弗兰克·辛纳屈））【**】
Chet Baker 的销魂小号又出场了。这两首歌曲都属于故事里的“我”比较倾心的那种“半苦半甜的伤心情歌”，难怪“我”四十七岁还成不了家。
20-24）Georgia On My Mind（《乔治亚在我心》）
（by Louis Armstrong/Hoagy Carmichael）【***】
（by Billie Holiday / Lester Young ）【**】
（by Django Rheinhardt/Stephane Grappelli）【**】
（by Ray Charles（雷·查尔斯））【***】
（by 小野リサ（小野丽莎））【**】
在故事里，“我”和埃米莉“喜欢放同一首歌的不同版本，然后争论不同歌词或歌手的演绎。那句歌词是应该唱得这么讽刺吗？唱《乔治亚在我心》这歌应该把乔治亚当作一个女人还是美国的一个地方？”
想来这首歌应该很有名，我发现很多名家都翻唱过它，所以我一下子就选了 5个版本，其中还包括了一位日本歌手（小野丽莎）。比较着听听，猜猜看是谁把乔治亚唱成了一个女人？这些歌手都是鼎鼎大名的名家，应该简单介绍一下。
Louis Armstrong（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是爵士乐的标志性和扛鼎人物，他对于爵士乐的重要意义，就像古典音乐的巴赫，摇滚乐的猫王。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号演奏家之一，同时也是爵士史上伟大的歌唱家之一。他以新奥尔良爵士乐风格而闻名，演奏结构简单、富有戏剧性。在这首歌里，先是一段军乐般铿锵的开场白，然后 Armstrong 粗哑的嗓音出场了，“啊 …… 乔治亚，乔治亚 ……”，真的如在梦呓中呼唤情人一般。
Billie Holiday（比莉·霍莉戴），爵士乐三女伶之一。论演唱技巧，Billie 比不上 Ella Fitzgerald，但从诠释歌曲深度方面来说，确实无人能及。她的音域虽不宽广，但却渗透出生命幻灭的悲壮。听她的歌，与其说是在唱歌，还不如说是在娓娓道出令人心碎的故事来得更确切些。
Django Reinhardt（强哥·莱恩哈特），法国著名吉他手，前一篇文章已经介绍过了他的一首吉他曲。这首歌用吉他演绎也别有一种风味，暧昧而慵懒。
Ray Charles（雷·查尔斯），著名的黑人“灵魂乐之父”。他将福音音乐的灵性与蓝调音乐结合起来，首开“灵乐”先河。在他的音乐生涯中，将爵士、蓝调、乡村、流行等的风格融为一体，堪称音乐天才。同时，他还是一位盲人，这就更难能可贵了。在这首歌里，他就在爵士中融入了乡村音乐的风格，同时查尔斯还饱含深情地呼唤——“乔治亚”，因为乔治亚就是他的家乡。
小野リサ（小野丽莎），日本著名女爵士乐手。在这首歌里，她浓重的鼻音颇有一点法国人唱歌的韵味。
25-26）Come Rain or Come Shine（《不论下雨或晴天》）
（by Ray Charles（雷·查尔斯））【***】
（by Peggy Lee（佩吉·李））【*】
在故事中讲到，“若是发现一首歌——比如雷·查尔斯的《不论下雨或晴天》——歌词本身是快乐的，而演唱成十分悲伤，我们会非常高兴。”我也一样非常高兴，这也是歌单里我最喜欢的歌之一，这个故事就是以此曲名命名。相比较之下，佩吉·李的版本就平淡太多了。
27-29）Lover Man（《爱人》）
（by Billie Holiday（比莉·霍莉戴））【**】
（by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
（by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被公认为20世纪最重要的爵士乐女歌手之一，与艾拉·费兹洁拉（Ella Fitzgerald）和比莉·霍莉戴（Billie Holiday） 齐名，被称为爵士三女伶。萨拉真正将爵士演唱带到了高峰。她从不仅仅局限于歌词和旋律，而进入真正的自我演唱领域，以戏谑式的唱腔强调歌词，并在旋律和和弦上加以变化。她低沉、迷蒙的低音可以涵盖次中音萨克斯所有音域，而演唱高音乐段时又像丝绒般平滑。
这里列了 3个版本，后两个都是萨拉·沃恩的，我猜猜故事里埃米莉放的是第二个版本，因为她说“我”更喜欢“只有钢琴和贝司伴奏的那个”，即这里的第三个版本（我个人也比较喜欢这个版本）。
在故事里，萨拉·沃恩是“我”和埃米莉最喜欢的歌手，她的歌曲的出场将故事情节带入了高潮。萨拉优美、舒缓的歌声抚慰了他们两颗焦躁的心，似乎让他们又回到了大学时的暧昧时光——“我突然感到无比轻松、宽慰，和着缓缓的拍子，闭上眼睛，想起许多年以前，在埃米莉的宿舍里，我们俩争论说这首歌比莉·霍莉戴是不是每次都唱得比萨拉·沃恩好，争论了一个多小时。”
30）April In Paris（《四月的巴黎》）
（by Sarah Vaughan（萨拉·沃恩））【***】
这首歌，废话就不多说了，直接上故事原文。这也是我歌单里最喜欢的一首歌，所以作为了题头音乐。可惜没能找到故事中说的 8分钟的版本。
“我”眼含泪水，拿起酒杯走到了天台上。“那晚温暖宜人，萨拉·沃恩的歌声和乐队的伴奏声飘到了天台上。星星比刚才更亮了，邻居家的灯光依旧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眨着眼睛。
‘我喜欢这首歌，’埃米莉说。‘我想你连这首歌也忘了吧。但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还是可以跟着音乐跳支舞，对不对？’
‘是，我们可以。’
我们把杯子放在石桌上，开始跳舞。我们跳得不是很好，老撞到对方的膝盖，但是我把埃米莉紧紧地抱着，全身心地感觉她的衣服、头发、肌肤。这样抱着她再次提醒我她胖了不少。
‘你说得对，雷蒙德，’她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查理是个好人，我们会好起来的。’
‘是。当然了。’
‘有你这个朋友太好了，雷蒙德。没有你我们怎么办？’
‘我很高兴我是个好朋友。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老实说，我真的很没用。’
我感到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别说这种话，’埃米莉轻声地说道。‘不许说这种话。’过一会儿，她又说了一遍：‘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雷蒙德。’
埃米莉放的是萨拉·沃恩1954年版的《四月的巴黎》，克利福德·布朗演奏的小号，所以我知道这首歌很长，至少有八分钟。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歌曲一结束，我们就不会再跳舞了，而是进去吃砂锅。而且我知道，到时候埃米莉就会重新考虑日记本的事，这次她不会再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谁知道呢？可是至少还有几分钟我们事安全的，我们就这么在星空下跳舞。”
【缘起】去年十月的某个夜晚，当我独自坐在千岛湖畔的酒店阳台上，天空阴沉，空旷而黑暗的湖面上几点灯光闪烁不定，正好听到“为你读诗”App 中读了石黑一雄《小夜曲》中的这一段，内心似乎受到了某些触动，所以就动了念头：把石黑的小说都看一遍。
》》故事四：《小夜曲》
主要人物：我（史蒂夫），海伦（我妻子），布拉德利·史蒂文森（我的经纪人），琳迪（即第一个故事中的人物，此时她已经与加德纳离婚）
在故事里，“我”是一个事业不顺的萨克斯手，他的经纪人和妻子都把这种不顺归结为他长得丑，所以一直鼓动他去整容。此时，他的妻子要离开他另嫁他人，不过她却为他争取了一笔补偿——让她的新老公出钱请全城（洛杉矶）最好的医生为他整容。他一开始非常抗拒，觉得整容这事非常荒唐，但迫于生计和周围人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他被送到了比佛利山一座豪华酒店的深庭后院，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房内，头上缠满了纱布，整日无所事事，非常郁闷。这时他听说隔壁就住着名人琳迪（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整容了）。他不无调侃地说到：“要是你能透视这些纱布，你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比你在夏蒙特酒店住上一个月更能发现名人。”
琳迪也同样无事可做，就邀请他来谈谈，琳迪教授了她如何在演艺圈出名的方法。他对此非常鄙视，认为自己是”一个可怜的骗子，妄图通过整容跟在琳迪·加德纳们的后面，爬进空虚的名流堆。“第二天，琳迪又邀请他，要听听他的作品。在讨论音乐的过程中，他们听说有一个平庸之辈将获得今年的”年度最佳爵士乐手“称号，颁奖典礼就在后一天的同一酒店里举行。他们对此非常不忿，决定搞一出恶作剧——把奖杯藏起来。他们偷偷潜入了办公室，把奖杯塞到了厨房间火鸡的肚子里。
事后，他们觉得事情闹得有点大，又想把奖杯放回去，不想却已经惊动保安和警察。他们躲过警察的盘问后，却发现火鸡挪了位置。等他们找到火鸡并准备取出奖杯时，突然聚光灯亮起，幕布打开，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舞台中央——这真是一个极为荒诞可笑的场面。
这篇故事极为辛辣地讽刺了演艺圈的荒诞现状和各种可笑规则，比如整容、结交名流、趋炎附势、制造八卦等等。但是，你也不能把个人的失意全部归结为社会的不公，还是有很多个人自身的原因，除了自己的才华之外，把握机遇也是很重要的（比如：“我”两次独自登场却怯场，失去了机会），长的丑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说辞而已。再说了，在演艺界出名的人本来就属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只能沦为跑龙套的角色，无论你如何挣扎。
由于本故事主角是个萨克斯手，以下介绍几首萨克斯歌曲。
35）Juju（《巨巨》）
（by Wayne Shorter（韦恩·肖特））【**】
韦恩·肖特就属于被琳迪评价为“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不值得“我”去效仿。的确，他的萨克斯曲风怪异，剑走偏锋，这首代表作《巨巨》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36）When I Fall In Love
（by Ben Webster（本·韦伯斯特））【***】
Ben Webster（本·韦伯斯特），是名垂乐史的爵士乐萨克斯大师，他吹出的音色极为特别：沙哑而绝不饱满，沉厚而绝不明亮， 却又柔软甜美到极点。在旋律中吹奏长音的时候，他最拿手的就是加入鲜明悠长的气音，余韵袅袅不绝。这首歌曲就体现了这些特色，以至到最后就感觉是在吹啤酒瓶子（开个玩笑）。
37）It Must Be Love
（by Bill Evans（比尔·埃文斯））【***】
Bill Evans（比尔·埃文斯），被誉为爵士乐史上最优秀的钢琴家之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对爵士乐发展的贡献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建立起未来爵士乐钢琴演奏家的标准。”1959年之后，Evans 一直坚持着钢琴、贝斯和鼓的三重奏形式，他自恋、优雅，将音乐中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地展开。这首歌曲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38-39）The Nearness Of You（《你在身旁》）
（by Ella Fitzgerald / Louis Armstrong ）【***】
（by Norah Jones（诺拉·琼斯））【***】
这首歌就是“我”展示给琳迪听的，“并不无得意地介绍了自己的特色：“听听副歌第二段。或是中间的八个小节，乐队从 III-5 和弦升到 VIx-9 和弦时，我的萨克斯一直高上去，期间的跨度是你无法想象的，然后停留在那甜蜜的、非常温柔的降 B 大调。我觉得我的演绎赋予了歌曲不一样的味道，渴望、悔恨，你以前一定没有听过。”
另外还推荐了一个版本，是 Norah Jones（诺拉·琼斯）新翻唱的。她是新生代爵士歌手，被誉为21世纪最畅销的女爵士歌手。
》》故事五：《大提琴手》
主要人物：我（萨克斯手），费边（手风琴手），蒂博尔（大提琴手），埃洛伊丝·麦科马克（不会拉琴的“大师”）
这次故事的主角不再是“我”了，而是大提琴手蒂博尔。由于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所以也不想再妄加评论了，【这里直接引用纽约《时代》周刊里的一段评论：
《大提琴手》是这个集子里最有野心的一篇，在这个短篇里石黑一雄试图探寻一个问题：语言可以准确表述音乐吗？女主人公麦科马克因为遇不到良师，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大提琴家的职业道路上自杀——放弃练习技术。她有对音乐的超高直觉，却不会拉琴。她把大提琴手蒂博尔从正统的音乐老师（一位著名的大提琴家）那里勾引过来，试图不靠演示，只用语言向他传达音乐里应该有的意味。这个做法在开始阶段取得了成功，但老师和学生最终在理解上爆发了冲突。哥伦比亚大学的神经学家奥利弗·萨克斯说，在大脑里回放音乐和实际演奏很不一样，作曲家完整地在脑子里回放一首曲子，只需要实际演奏时间的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这种教学关系的危险之处在于，它是在不同的速度之间传递信息。老师把学生引为知音的同时，也让他成为自己在音乐上的幻肢，企图让他在想象中代替自己拉琴。这种音乐上的共谋关系必定是脆弱的，以至于在老师坦白自己不会拉琴之后，他们之间的浪漫关系迅速降温，麦科马克嫁人，而蒂博尔也沦落到不知何处。“一时间，他们俩默默地站在那里，站在酒店前门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硕大的提琴立在他们中间。”乐器既是纽带，也是隔阂。
评论引用到此结束。】以上是“我”回忆起来的七年前的事情，之所以想起来是因为今天在广场上表演时偶然看到了他（蒂博尔）。“我”发现他现在“似乎失去了年轻时的快活劲儿和以前认认真真的态度。你可能会说在这个世上这不是什么坏事。”他现在的打扮像个坐办公室的职员，似乎不再拉琴了。
故事里的蒂博尔又是一个迷失自我的典范。他在那位不会拉琴的大师的指导下，似乎取得了一点成效，但最终却失去了自己灵魂和风格（成了大师的“手”）；另一方面他也迷失了自己的定位，以为自己是天才了，所以他再也无法忍受到酒店、广场这种场合拉琴。最终他放弃了拉琴，成为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小职员，从而彻底地迷失了自我。
接下去继续，把剩下的几首歌听完。
40）Autumn Leaves（《秋叶》）
（by Chet Baker/Paul Desmond）【***】
这也是故事中“我”的乐队常在广场上表演的曲目。Chet Baker 的小号与Paul Desmond 的中音萨克斯的完美结合。Paul Desmond（保罗·戴斯蒙德）是“酷” 派爵士的传奇人物 ，以中音萨克斯风闻名於世。
41）Nimrod [Enigma Variations] （《谜语变奏曲,Op.36, No.9, 猎手》）
（by Dan Gibson（丹·吉布森））【**】
《谜语变奏曲》（Enigma Variations）是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第四个故事中介绍过）的杰作，这首管弦乐曲由主题与十四个变奏组成。其中写到了14位亲友的性格，因为事关个人私事，不便公开他们的姓名，这就是谜（Enigma）。Nimrod（猎手），第九变奏，夏夜里的长谈，只有贝多芬的慢板，多么美妙的事情。这是一段幸福的驰骋，是带着忧伤但终究会超脱的力量。
这里选的版本是 Dan Gibson（丹·吉布森）演奏的大提琴曲。吉布森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自然录音大师，他从小生长在尼亚加拉瀑布附近的农庄里，1946年他成立制作公司，专门从事自然录音和自然影像的拍摄。
42-43）Vocalise, Op. 34, No. 14（《练声曲, Op.34/14》）
（by Rachmaninov（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
（by Lynn Harrell/Vladimir Ashkenazy ）【**】
故事中提到了拉赫玛尼诺夫，所以就选他的一首大提琴与钢琴协奏练习曲欣赏一下。整个小说集的重点不在古典音乐，而是爵士乐，所以古典音乐就点到为止。
《时代》周刊总结说，“这五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世俗意义上的 loser，他们在小说的时态里致力于寻找次优的选择，虽然他们从事的音乐每天都在传达美好，但同时也在重复强化了生活与理想的落差。”石黑自己也说：“有时候人物会面临重大抉择，你可以观察他此后的命运进程。但事实上他的选择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喜欢这样的故事。”石黑太残忍，就因为他下笔太真实。他写的就是现实生活中普通人，就是我，我周边的人，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中国人有句俗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混得一副熊样，却还要努力装出幸福的样子。
》》全部歌曲网易云歌单链接：《石黑一雄的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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