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愛情，選擇爭取，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本文為我在大學中國現代文學導讀（CHIN1103）遞交的期末讀書報告，引用時請註明出處。
Xtra Chan 2/5/2018
《月下小景》是現代著名作家沈從文先生的一篇短篇小說，身為湖南鳳凰縣人的沈先生在這篇小說中，用他的筆尖淋漓盡致地描繪了濃烈的湘西色彩。本篇小說記敘的是，XX族的一對男女成為彼此的初戀情人，而為了反抗本族女子只能與第二個戀愛的男子結婚的習俗，雙雙殉情的故事。我會分成三個部分組成這篇讀書報告，它們分別是：本文的寫作手法賞析、中心內容思考以及個人對本書的觀感。
從標題來看，皎潔明亮月光之下的小小景緻，便輕鬆渲染了本文浪漫而且安靜的氛圍，讓讀者在開始閱讀之前，就給予了一種想像的空間。隨後一輪初八的半月懸在空中緊扣標題，拉開了本文的序曲。這裏是一個被人類不小心遺忘的世外桃源，作者在場景描寫中，熟練運用動詞與形容詞達到擬人化的修辭效果，生動刻劃出湘西邊境落日餘暉的田園風光：黃昏“佔領”大地平原，月光開始“洒”滿各處，火焰也是“快樂的”，勾勒出一片安逸祥和的氛圍。
文中運用了豐富且細膩的詞藻刻畫了兩位主角。男主人公是本鄉寨主的兒子，也是儺神（瑤、侗、壯等少數民族信奉的神）保佑的孩子，所以取名儺佑，擁有溫柔纏綿的歌聲和超人華麗壯美的四肢，這屬於非常完美的男性人物設置。 他的戀人（女主人公）被比喻為“神同魔鬼合作創造”的女人，體現在使用“修長、豐滿、柔軟、溢香”等詞彙，細節勾勒出女主角無懈可擊的形象，作者善用比擬手法，將她比作一切在感官上美好又香甜的物件：白玉、奶酥、果子同花香，宛若女神降臨。
作者善用對比手法，根據小說的背景，主人公所生活的地方是安居樂業的，然而族中卻存在著女人只可以與第二個戀愛的男子結婚的習俗，源於古代的“初夜權”。這種習俗最初目的是為了保護人類的幸福，卻禁錮了人類的自由意志，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與村落的純樸簡單形成鮮明對比，推動了情節的發展。也突出了這對戀人，在族中的道德規範與追求真愛之間的左右為難。
因此，文章的情境也是由習俗展開的，比如用唱山歌的方式來表達愛戀情懷，充滿了少數民族的異域風情，給讀者增添了新鮮感與傳奇色彩，構成了作者獨特的風韻。 在故事結構上，本身的故事主線與各種傳說、習俗組成了 “俄羅斯套娃”結構（即是建立在背景本身的框架基礎內有幾個小故事，故事與故事之間環環相扣）：儺佑與女友的愛情故事；本族人的祖先追日傳說；土司制度與巫鬼文化下產生的初夜權習俗。後兩個故事與第一個故事相輔相成，最終組成了這對戀人選擇以死亡的方式追求愛情的永恆。
除此之外，劇情更首尾呼應，使結構嚴謹並且強調主題。故事的開頭第一句：“初八的月亮圓了一半，很早就懸到空中。”這輪半月暗示著這段愛情才剛剛開始。到文末結尾時：“月兒隱在雲裡去了。”月亮不見了，也說明他們的故事結束了，這段愛情便是月下的小景。另外在故事開頭訴說的XX人追趕日頭的傳說，也在最後男主人公思考如何獲得愛情的永恆時被再次提起，因此他決定用死亡的方式達到真正的永生。故事前有伏筆，後有照應，暗示了這對戀人最後的結局。
不僅如此，故事所蘊涵中心內容的更是精彩而深刻：
本故事包含了作者對於愛情的嚮往以及自由意志的追求。《月下小景》也是一本短篇小說集，沈先生曾經在散文《水雲》提到：“把佛經中小故事放大翻新，注入我生命中屬於抑壓的種種纖細感覺和荒唐想像，人生至少還容許用文字來重新安排一次，因此又寫成一本《月下小景》。” 因為人生有太多的執念與嚮往，也有太多的無疾而終，作者希望能將一些情懷（包括對佛學的哲學思考）寄託於文字之中，因此促成了同名小說的誕生。他款款深情地寫出了這對戀人對於愛的執著，衝破民族傳統對於男女結合所立下的框架，其中也包含著少數民族原生態的樸素、堅持與忠貞。與傳統漢民族眼中擁有三從四德、循規蹈矩才完滿的愛情故事相比，呈現迥乎不同的風格，或許在沈先生的眼裡，唯有無懼物理上的泯滅才能令精神永存，才能真正追逐屬於自己的絕對自由，向死而生。
在道德與自由，生與死之間，便自然而然地產生了理性與感性的討論。在文中對於這對戀人赴死的情節，作者並沒有花太大的篇幅進行描寫，我認為這是因為沈先生的想表達的重點並非是為他們為愛犧牲這一悲愴之舉，而是想與讀者討論用死亡的方式來保全美好的愛情是否真的值得，是否只是兩人的一時興起。兩人為愛走在一起，是發乎人原生的慾望，是情感的表達，這是感性的；而兩人到最後為了永遠在一起，他們放棄逃向東方，“真的生命意義卻結束在死亡裏，克服一切只有死亡。”這樣的想法，其本質也還是因為體內流淌著XX族的血液，這種內心深處對於民族文化根深蒂固的認同，促成了他們雙雙服毒死去。在這種考量下，殉情是基於理性思考下的結局。
因此，沈先生選擇用如夢的月下小景，輕描淡寫地勾勒出一篇動人的愛情故事。在平靜的月光的見證下，生與死開始變得不太重要了，因為這對戀人深思熟慮，找到了永恆的方式來延續自己的幸福，一場故事的結束，也意味著另一場故事的開始。
在兩位主角帶出的文化認同中，作者對於人性、生命、神性的看法得以自然展開，這昇華了小說本身的格局，引入更加深層次的境界。這具體表現在：族群的女子只能同第二個相戀的男子結婚，而“但這些魔鬼習俗不是神所同意的，年青男女所做的事，常常與自然神意合一，容易違反風俗習慣”。小說的神話故事中，XX人因為想征服日月被日光炙烤而死，在內心恐懼日頭，它成為了禍害的象徵；又因為月光溫柔、和平，它成為了智慧的象徵。正是因為如此，男女主角以及族人都潛移默化地接受並且實踐喜月恶日的心理暗示，最終才令兩人的命運產生轉折，在這一點，他們某程度也是屈服現實人性的。
作者又曾說：“因美与“神”近，即与“人”远。生命具神性，生活在人间，两相对峙，纠纷随来。”我個人對此的理解是：人性與神性一起締造了生命，所以生命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矛盾，作者是崇拜神性的，這種神性便是：幸福來源於個體能夠獨立自主地決定自己的方向。所以他筆下的生命才會追逐神性，嘗試在行動上反抗魔鬼習俗，也嘗試在神性與人性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才觸發了最後的結局，這便是他自然展開的對於生命意義的描繪。作者將自己對自由的追求寄託在美麗故事當中，表達自己對人生的體會與反思，並帶出更深層的生命的思考。
到最後，本人想抒發一下自己對《月下小景》的感受。故事並不長，但是我能夠在男女主角甜甜的歌謠對唱之中，看出沈先生對於愛情的純真嚮往。雖然他自己也沒能在故事當中，解出一個可以讓生命在人性與神性之間達到真正平衡的方法，但就是因為他在愛情裡擁有自己的夢與執著，以及萬山莫阻的決心，才能讓男女主角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懼怕，這不是常人能夠達到的境界。
我本身是不太喜歡悲劇收場的結局，甚至期望作者可以在故事之中可以開作弊器，把一切問題都簡單粗暴甚至不講道理地解決，讓這對情投意合的戀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這樣其實並沒有在真實層面上解決問題，也不能引發讀者在現實社會對於自由意志的深思。畢竟作者這樣塑造的這對具有神性的人兒，並不是想讓讀者陶醉在與世隔絕的美夢中，故事包含了他對於理性的認知，從另一個角度上而言，在小說中的殉情也並不一定是悲劇。
毋庸置疑作者本身純熟的文字功底，但身為讀者的我也有少許不太喜歡的點。作者寫《月下小景》的初衷是寫一本類似佛經寓言的故事集，表達對生命的一些反思與體會，與讀者一同深思這些道理。但身為讀者的我，覺得就本單篇小說而言，他設置的故事框架以及各類隱喻（比如生命與神性）有些晦澀難懂，如果沒有一定的閱讀能力，或者不額外地去深入了解沈先生的人生軌跡，以及《月下小景》背後的故事，很多時候讀完了這篇小說之後只會單一片面地去思考愛情的偉大。
最後，對於愛情，選擇不將就，或者勇敢地去爭取，我認為這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在現實社會中，人們難免收穫各種各樣的疲憊與失望，我有時候在自我探索的路上也會疑惑自己，對美好愛情的那份堅持是否值得，畢竟在電視劇中以戲劇手法渲染的愛情過度美麗，讓人不知不覺在現實中對此感到氣餒與恐懼。然而這次閱讀《月下小景》算是讓我衝破了時空的限制，體會到沈先生的心境，與他進行了一場精神的交談，原來做這個夢的人不止我一個。我希望他寄情在小說裡的美好願望，可以讓我來幫他實現在我的時代。
以上便是我對《月下小景》的所有體會與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