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女子图鉴丨没有经历过苦难挣扎不能叫人生
人的一生究竟应当怎样度过?人生的终极意义到底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历来困扰着一代又一代人,为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上下求索穷经皓首。作家路遥写出了《人生》、《平凡的世界》,陈忠实写出了《白鹿原》,余华写出了《活着》,这是他们对于人生的理解、诠释和剖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土地上的人对于生活对于生命都有着不同的体悟,河南籍女作家周瑄璞以一部长篇小说《多湾》,细细描画出了一个河南农民家族的发展和变迁。小人物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挣扎生存,被现实捶打,随命运颠簸,却从不曾放弃好好生存的努力,恰如庄稼地里的青青麦苗,一代接一代,会岁月更替,却生生不息。
说不清什么时候最早出现的颍河水日夜奔流,弯弯的河道旁散落了无数村庄,形成了颍多湾,有河西章,有河东宋,有罗湾,有小季湾,有白果集,有沙河,《多湾》里的一幕幕故事就在这些地方重复上演,这是人物活动的主要舞台,也是历史变迁的缩影和见证,正如同《平凡的世界》中双水村那条东拉河一样。
小说围绕着女主人公季瓷的一生展开,初嫁罗湾三年先后失去公婆丈夫,无奈再嫁河西章,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不失尊严地活着,和丈夫章守信以及全家人一起努力地想要有奔头过好日子,于是没日没夜地忙碌劳动,仿佛长在了织布机上一样,集勤劳善良坚韧不屈吃苦耐劳等一切高贵的品格于一身,塑造了一个传统而典型的勤俭持家劳动妇女形象。
颍多湾发生的一切其实正是整个大时代的缩影,季瓷第一次出阁还是民国时期,时局动荡,时不时就会遭遇土匪打劫,季瓷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在土匪手中丧命,季瓷的独苗侄子也被土匪抢走养了好几年,直至赎金凑够才接了回来。时光如梭,如同颍河水奔流,经历了旱灾、蝗灾的饥荒年馑,迎来了全国解放,紧接着就是斗地主、定成分,集体劳动、吃大锅饭,闹文革、破四旧,领袖去世、包产到户……岁月几十年,历时五代人,桩桩件件,不曾停歇。
岁月的河流缓缓流淌,季瓷一家也随之在历史的洪流中沉浮,先是不停地干活还债,好不容易债还清了又碰到年馑,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过不下去的人家都纷纷卖了闺女换半袋粮食。季瓷生了三男两女,最后夭折得只活下了老大章柿和老三章楝;家里先后养的牲口都是眼见得能卖钱了就死了,仿佛老天爷成心跟他们家过不去似的。
生活充满了艰难困苦,甚至遍布绝望,但这些都没能把人打垮。颍多湾的人扛过了蝗灾年馑,扛过了文斗武斗,扛过了天灾人祸,只要生活尚留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会努力地活人向前,哪怕没明没黑衣衫褴褛,哪怕物质匮乏土里刨食,也会咬牙忍耐。他们或许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他们努力活着,就是这片土地的莫大希望。
相比之下,季瓷还算幸运的,他们两口子辛勤劳动,把两个儿子都供进了大学。老大章柿毕业分去了西安一个军工厂,从此几代人就在长安城里落了脚扎了根;老三章楝通过工农兵推荐上了天津大学,毕业后几经周折先分去了新乡手表厂后又调到了郑州。他们的后代自然拥有了更好的生活,有的接班当了工人,有的通过考试当了电台主持,有的甚至去了北京当了大官。
日子就这样一代更比一代好地过了起来,季瓷有了孙子孙女甚至重孙,他们从她的大床上长大,又相继离开像星星一样散落到了各地。季瓷从来没有想过跟他们进城享福,她一如既往地守在土地上,迈着小脚,操持家务,路上见到根柴火都要捡起来,丝毫都不浪费。直到她活到七老八十闭上眼睛入土为安,才算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
小说还刻画了于枝兰、胡爱花、胡爱莲、罗北京、桃花、章西芳、章西莹等性格鲜明的女性形象,她们有的内敛,有的奔放,有的淡雅,有的浓烈,有的憨厚,有的狡黠,但惟其如此,才拼出了一幅完整的中原女性图鉴。
树高千尺不忘根,水流万里总思源。人活着,总要问个为什么,是什么,干什么。知道自己的来处,才会找到最终的归途。《多湾》给出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生下来,活下去,子子孙孙有传承,也是生命最初的意义。
作品极富河南地方特色,如一幅风情画卷,将风云变幻,人物命运在打的历史背景下缓缓铺展开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周瑄璞的小说也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了史诗的意义。把生命放进岁月的长河,任其自然地流淌,经历风浪,涉过险滩,最终到达安稳的彼岸。
我们都希望生活一帆风顺,没有风浪,但没有在苦难挫折逆境中奋力挣扎过,就体会不到生命的广度和厚度,没有经历过曲折坎坷不足以叫人生。季瓷大字不识几个,却活出了生活的本质,“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无为最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