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笔下的女性形象 ——以《青蛇》《胭脂扣》为例

香港女作家李碧华在港台文坛乃至全球华文文学界,都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她一方面以享誉海内外的影视剧作品被读者 、观众、媒体和评论界所关注 ,有巨大的市场卖点。其作品一以贯之言情小说的内容和路线, 说不尽的痴男怨女, 走不出的的情天恨海, 被评论界称为“天下言情第一人” ; 另一方面, 李碧华的小说有其独特的内涵 、深刻的主题，妖艳诡异的文风、独辟蹊径的艺术技巧成为她的标志。李碧华擅长写情 ,揭示人物复杂丰富的心灵世界,表现对情的执著追求 。但她又不仅仅写情, 她在写情中融入了历史的、社会的 、哲学的意蕴, 所以书中人物独具一格, 故事别出心裁瑰奇诡异, 雅俗共赏 ,达到了难以超越的高度。

李碧华在小说中倾注了自己的思想情感，倾注了最深的爱与恨，也倾注了最深的批判与自省。她的文字十分狠毒，洞穿一切又不留情面，她的作品要么揭露爱情的悲凉，要么揭露的是人性的自私虚伪，绝大多数以女性为主角、为载体，像一株株婴粟，妖冶又令人无法自拔，让人不自觉的沉沦于那文字堆叠起来的色彩斑斓的舞台。在李碧华小说中 ,女性是绝对的主角,每一个故事都是女性的故事 , 每一个女性形象又都是鲜活、生动、呼之欲出的。《胭脂扣》和《青蛇》是李碧华两部重要的作品，李碧华通过痴情又倔强的女性形象，表达了她对女性命运的思考和对人性的揭露与批判。

一， 女性形象的特点

1.1 痴情

爱情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李碧华的作品中也不缺惊天动地的爱情。李碧华小说中的女性大都以不顾一切的生命追求去诊释了一场又一场爱情悲剧、在她的文学作品中，不论是女鬼蛇仙还是普通女性，往往都具有为情痴狂、一往情深的角色特点。《胭脂扣》里的如花，明明是一个女鬼，却对阴阳隔阂毫不顾忌，宁愿减寿跨越阴阳追求她心中那份念念不忘的爱情、这种超越时空、不顾一切的爱情观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然而却又感人至深。《青蛇》里的白蛇，为了追寻一刻春雨后的邂逅，宁愿用千年的道行作为赌注，为了许仙愿盗仙草，水漫金山寺也在所不惜; 青蛇心高气傲， 对凡俗男子不屑一顾， 但两人都爱上了许仙，深陷在对爱情的占有和执念中。

这些痴情的女性，都饱含了李碧华对女性含蓄而深沉的赞美、或许是为了寄托作者自己对圣洁爱情的向往和期许，希望爱情能够纯真而长久、这些柔弱而坚持的女性虽然出身卑微，甚至不是人类，但是对待爱情的态度却一样，一样地为爱痴狂。

1.2 反抗

在李碧华的笔下，不愿屈从于命运、具有反抗精神是她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又一共同性格特征。综观李碧华的小说，几乎小说中的任何一个女性都不顾一切地同自己的命运进行过不同程度的抗争，即便是明知力量差距悬殊，也无所畏惧、绝不退缩、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种与命运抗争的精神又与她们的痴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哪怕面对万劫不复的命运深渊也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青蛇》的主角不再是读者熟悉的白蛇，而是青蛇。青蛇不再是白蛇的附庸品，她具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并且鲜明地展示各个阶段的心理。当她爱上许仙时，勇敢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为了让这个心爱的男人成为自己的，她主动勾引许仙，甚至不惜与白蛇兵戎相见，而当她看清许仙胆小鄙陋的丑态后，便义无反顾地否定掉自己心中的偶像，而后又不顾一切地去追求法海，当感觉到男人都是一类人，都不可相信之后，她并没有由于失望而自甘堕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悲壮地进行了抗争，甚至决绝的将剑刺向许仙的胸口。

如花虽为妓女，但是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与世俗做斗争。妓女作为社会边缘的人物，她们常被人们鄙夷。但是如花却力求挣脱世俗的枷锁，她并不贪十二少的家财，如花并未想过得到陈家的财富和名分， 即使屈居做妾、 街食井水也不为所惧。希望十二少从家庭中脱离出来，和自己创造新生活。

1.3悲剧

李碧华笔下的女性，她们为爱痴狂，她们努力挣脱命运的枷锁，但是最后，她们的反抗是无力的，只能悲剧收尾。

白蛇修炼千年， 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青蛇心高气傲， 对凡俗男子不屑一顾， 但两人都爱上了许仙，深陷在对爱情的占有和执念中， 一个变得卑躬屈膝， 一个变得阴狠狡诈她们都被深深地伤害。白蛇被镇压在雷峰塔下。 青蛇在发现许仙的虚伪面目后，义无反顾一剑刺向许仙的胸口。如花苦苦等待了五十余年， 牺牲来世的阳寿回来寻找十二少， 却得知对方根本没有死， 最后对爱情彻底绝望。她们把最宝贵的爱情给了男人，但她们最终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坚定的肩膀，抓不到一双同甘共苦的手，她们爱情的对面是一片虚妄，她们在无底的绝望中最终爱的只是自己的爱情，爱的是那片幻影。

二， 女性悲剧命运的原因

2.1男性

李碧华笔下的女性人物都为爱痴狂，具有独立意识，共同的悲剧命运。李碧华不仅写出了她们可歌可泣的命运，并深刻揭示了女性悲剧命运的原因。

男性在故事中的表现终究是“不可爱”的，他们不过是一群懦弱而自私的男人罢了。他们在关键时候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而且常常在女人的庇荫底下苟活于世。《胭脂扣》中的十二少在爱人殉情后 ,背信失约 ,苟活人世 , 形如僵尸 ,最后只能当群众演员，亲人也抛弃了他。为着他 , 如花死了两次 ,第一次生命虽灭却怀着对爱的眷恋 , 等待五十多年后灵魂返世真相大白 ,如花生生地又被杀了一次 。还有《青蛇》中的许仙 ,许仙是集中了男性所有劣根性的一个典型形象 。李碧华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皮囊下委琐 、疲惫 、始乱终弃 、临阵脱逃 、贪生怕死的性格特征和精神实质 。他本身就是个令人生厌的角色 ,哭哭啼啼 、婆婆妈妈 、朝三暮四 、水性杨花 。

李碧华无情地揭穿了这些男人伟岸关妙气质下的利己主义心态和软弱无能的懦夫相，他们是伤害女人的凶手。

2.2自身的依附性

李碧华塑造了一系列光彩照人 , 神态各异的痴情女子 。然而 , 就是这样一群反叛爱情压迫 , 对爱情矢志不渝 , 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而不惜赴汤蹈火 、垂死挣扎的女子 , 却或是背上千古骂名 , 或是惨遭蹂躏 , 或是命如草芥 , 无一例外的成了男权中心的牺牲品。

在于这些女性尚不具备成熟的现代独立人格 , 尽管她们对爱情的追求是奋不身 , 孤注一掷的 , 但她们所追求的 “ 爱” 从骨子里来说是中国女性几千年为封建男权文化毒素所浸透了的一种归属感 , 即使经济独立 , 在精神和情感上始终不能摆脱依附的处境 。

白蛇在被压入雷峰塔下时，仍心留余热，她不希望许仙死，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在如花发现十二少当群众演员，苟且偷生时，仍希望带他走。

女性的悲剧命运不仅在于社会，在于他人，也在于她们自身独立意识的不完善，她们的身上仍存在对男性的依附心理。

2.3宿命

在李碧华的作品中，宿命、轮回等观念都不少见。作品中的女性，她们作了最大胆的挑战最顽强的抗争 ,但她们始终无力摆脱宿命,她们的反抗史其实就是她们一点点被这个世界压迫 、吞噬的血泪史 ，她们终究逃不过那冥冥之中的黑手魔爪 ，这是女性作为弱势群体难以摆脱的宿命 。

在《青蛇》中，作者特地写出了白蛇从雷峰塔出来后发生的故事，青蛇看透了许仙的真面目及时抽身， 白蛇也对许仙彻底死心甘愿被降服， 一切看上去似乎雨过天晴， 两人都迷途知返， 摆脱了情欲的折磨， 她们把前世受到的伤害和教训统统抛在脑后， 心甘情愿地再一次沦陷在爱情的泥沼中不知悔改， 命运悲剧再一次上演。

三， 小结

李碧华虽然从来都没有承认自己是一名女性主义作者，但是她笔下的女性却能够引发我们对于女性，对于社会人性的思考。爱情在轮回，历史又重演 。 李碧华敏锐地意识到 , 女性的命运虽历经漫长时光却并没有得到质的改变 , 女性依旧用青春和生命不断地演绎着前世今生的惨烈悲剧，陷入情天恨海而不可挣脱 。 在此，作者巧妙地将历史与时代融为一体 ,从历史、文化的层面探寻女性命运的变迁 , 使其作品既有穿越历史隧道的厚实凝重，又不乏时代的气息 。

虽然李碧华在作品中没有明确指出女性未来的道路，但是她的文字却能引发我们的思考性的真正自我归属是艰难的，主宰女性自我命运的道路还很长久，是需要内因的自我成熟、 外因的不断斗争来合力推动，要先蜕变自己，再冲破社会、文化的牢笼，而挣脱社会文化和自身弱点双重束缚，才能地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