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建中的日子》纯抄录

【擦板，得分】

滴一滴雨点打在我伸出的手臂上，跟着来了倾盆大雨，我们没有躲雨，继续打到全身湿透，球很滑、篮板也很滑，根本算不准角度，雨水一直冲刷下来，濛得满头满脸，眼睫毛黏在一起，几乎要睁不开。

那时候的我没有去想自己是不是个萤幕偶像，是不是“乖乖虎”，只是个单纯的、即将面临联考的高三学生，跟所有的同学没有两样，拼命读书、拼命打球、拼命狼狈的流汗、淋雨、服装不整。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在意别人认不认得我是“乖乖虎”。

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输，绝对绝对不能输！

【be yourself，快乐最重要！】

我在高一和二上的成绩都很差，在班上都是倒数排名。由于国中时数学和英文是我最强的科目，并不以为高中数学和国中有什么差别，觉得要考得好是轻而易举的事，自己随便读读就可以了，但是一年级的数学老师并没有按照课本上课，一开始就教逻辑，若P则Q一类的东西。我很大意，前面的疏忽了，后面的课就一直跟不上，遭受到很大的挫折，心里很紧张。

有一次月考，我在张凤英老师的鼓励下考到全班第二十一名，发成绩单时虽然得到老师公开的称赞，却在无意间听到坐在后排的一个同学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连苏有朋都考输的话，就真的丢脸死了，回去怎么向父母交代。”

有些同学一整天坐下来就是念书，在教室里像是生了根，下课十分钟、吃饭前后也念，念书念得很有纪律，这种情形让看在眼里的人心理上产生落后的错觉，跟着恐惧就来了。同学之间都会私底下比较谁花在念书上的时间比较多，再不然有些同学回家明明念了很多书，在学校一定对大家说回家都没有念书，状况不好、书念不完、念不下之类的。另一些同学，你问他问题，他绝对假装不会，不但如此，还叫别人不要用功了，“多读那么一点时间没什么用的啦！”接着顺口煽动同学去打球。

老师风闻班上出现这样的情形，不下数次的对我们说，大家要把其他班的同学当对手，不要自己起内讧，让自己班的模拟考成绩比别班强，要考上大学大家一起考上，才是真正的胜利。

【想当年我……】

小虎队的工作量很重，但是到处走也到处玩，虽然高一年级的课程开始了，心怎么也收不回来。国中时候我的功课很好，再多的功课、再多的书都可以念得完，对于书本、考试都很有把握，而且从不必谁来逼我读书，最讨厌作弊和靠前临时抱佛脚的人，常常帮老师抓作弊的人。

但是到了高中，情况反过来了，我越来越可以体会面临考试却完全来不及准备的慌乱心情。同学们在教室里上课时，我请假去录影、唱歌、表演、练舞，一天一天过去，月考在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我在慌忙中勉强准备应付，每一次都痛下决心，告诉自己下次一定不要这样，但是到了考完不到一个礼拜，又把这种心情忘光了，继续唱歌、练舞、出外景，等到下一次考试到了，又开始这种重复后悔的心情，整个一年级就在这种反复懊悔的情况下度过。

【卤味太苦了】

有一次，本来已经约好去他家念书的，因为我心情不好，母亲就骑机车载我到他家打声招呼说今天晚上不一起读书了。在回家的路上，细心的妈妈买了一些卤味和酒，回到家，家人都在客厅，我缩在长沙发里，脑子里一团混乱，眼睛直愣愣瞪着嘈杂的电视。家人试着和我说笑聊天，弟弟还说了些当期少年快报的漫画内容。我什么也没听进去，筷子夹一下两下，喝了一点酒之后，双手支着头，靠在椭圆形茶几上就开始毫无目的地抽泣，接着倒在沙发上大哭，妈妈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扶在她怀里，我的嘴里一直喃喃念着，好苦啊！好苦啊！真想去死。

【贵人1】

练习把不必要的恐惧、杂念、慌乱摒除掉。有时候我们冥想，想象自己是飞在天上的小鸟，好，现在开始飞——飞到半空中了，看见人和车子比平常小一倍，看到一个家庭主妇在五楼阳台晒衣服，脚一点，又飞上二十一层办公室大楼的顶层，大楼的自动滤水马达在那里不停的转动。在飞上去不久，轻轻触着云的底层，身体很轻松，很快乐，没有负担。

【贵人2】

每个礼拜的心情都不一样，随着念书的情况而改变，有时候我会在周记上写：我想死。但是可能下一个礼拜又会用很可爱的口吻写：谢谢老师，我觉得联考有希望了，心中充满了自信等等，变化像翻书一样快。

当时有一出电视剧《谁杀了大明星》，我感慨的在周记上写着：“谁杀了大明星，我要去死，我要让你们知道社会压力、歌迷关心，全部都是压力。”当时我很怕收到歌迷的来信内容中说些我们永远支持你、鼓励你之类的话，这些话对当时的我而言，是一记记的天打雷劈，可以打死我、压死我。

【男孩不哭】

还记得高二校庆时，学校举办游园会，每一班都有一些名堂，我们班卖的是台湾小吃，像贡丸汤什么的，大家就让我坐在那里卖，每卖出一碗，就附赠一张我的签名书卡，这是老师要求我去做的。

没有想到后来别班同学越传越远，传到别的学校去，变成“乖乖虎在卖签名照赚钱！”歪曲的很厉害。其实我只不过坐在那里帮忙卖汤，自己也顺便偷吃了很多贡丸，心里觉得很冤枉。

【特训】

那时候班上有个同学非常拼，花很多时间念书，一坐下来就拼命念，但是最后他考得并不很好。他坐在前面第二排，戴个眼镜，总是头歪着一边，执着专心的念书。他可以一直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从来不讲话，也不用离开座位。

但是我常常怀疑他的方法不对，他只是强迫自己在书桌前坐着。

还有一种被我称为“特训”的读书方式，例如我第一次模拟考试在二月二十六日，我就从一月三十日结束月考那天开始进入“特训”，在记事本上写“关键的四周时间”，然后开始列计划，并且把每一周要念的书全部都写在记事本的“MEMO”，每天视状况挑某几课出来念，尽量完成进度。

四周的时间可以让我赶上许多进度，这就是我所谓的“特训”。那段时间是寒暑假，进度如果赶不上，我还会提出自我检讨，第一周结束，我在记事本上写着：“进度没念完不可拖延否则念不完，时间需调度妥当，善于利用时间、节制music。”

【补习的日子】

有一次在张松涛那里上数学，我的座位前一个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我要他坐高一点，好让我在后面睡觉，那天真的太累了，在学校没有午休，下午又打篮球。没想到虽然坐那么远，又有好屏障，老师在讲台上一眼看到，“咻！”的粉笔就丢过来，不但奇准同时还骂我，说我的身份这么多人都认识，这样打瞌睡也不怕丢脸吗？又说他的数学教得那么好，多少人想听都排不到队报名，距离联考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了，还不好好用功等等。我被他讲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颜面尽失，那堂课的后半再也睡不着了。那时候心里很生气的想，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也是花钱来补习的啊！

【在火烧眉毛的时候玩电动】

我们几个同学之间意识到这种现象，觉得玩电动玩具逐渐在增加时间的浪费，于是大家在一起很认真的发誓，有的人说（包括我在内），联考前如果再进去打电玩就一定考不上，还有人发誓再打就要被车撞死。虽然发誓发得很重，我们却都会给自己留余地，不要发得那么绝，否则真的被车撞死怎么办。

【你完了，真的完了】

最早我还没有去K书中心包月读书，和同学罗永男在教室里拼，那时候我在读一本化学参考书，内容非常艰涩，没有办法读快，必须前翻后顾，对比、参考，有时甚至两个小时才读一面或一张。那天我已经告一个段落准备休息，刚好罗永男要走了，我站起来伸伸懒腰，顺便和他聊起来，我说：“怎么办？化学用两个小时才读一页。”嘴里虽然念着怎么办，心里还颇有理解后的满足感。

他的反应却是：“真的，你怎么办？两个小时我就可以读两章（大约三、四十页）。”

【睡功】

不论是补习班或学校里，喜欢在课堂睡觉的人都有过人之处，各自练就了绝门功夫，有人用手撑着头，看起来好像在看书，其实眼睛是闭着的。有的人把头侧向墙壁，从讲台上看下来，也不知道她在睡觉。

一堂课五十分钟，有的人就会在打瞌睡中间，偶尔转转笔，或是换个姿势，脚动一点，让老师看起来觉得他是清醒的，或者还专心在听课。还有人更厉害，什么掩蔽都不用，全身坐得直直的，好像很认真听课，头不会点也不会摇，身体一动也不动，其实已经完全睡着了，听到下课铃声才睡醒，还做梦呢！

【营养课】

我钻操行成绩漏洞，把病假、事假都拿来充分利用做念书或补充睡眠，六十分及格，我精打细算，分数都扣得恰恰好到不能再多扣半分为止。

有一个学期我的操行成绩刚刚好六十分，但其实我是五十九分，听同学讲，有一天老师们开的一次集体会议上讲到我，那时候我的级任导师帮忙我过了关。在大家眼中的“乖乖虎”好像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但是，在紧迫钉人的高三非常时期，我就是可以拼命走游戏规则的边缘，以各种手段达到偷空读书目的。

音乐课的老师胖胖的，我本来就喜欢唱歌，所以也喜欢音乐课。有一次老师要考唱歌，有些同学就会把头转过来看我一眼，那种表情像是在等着看：“不是专门唱歌的吗？就看你这个乖乖虎会唱成什么样！？”

我平常对自己很有自信，也觉得自己会唱得很好。但是那天一站上讲台，考试的人一定要面对全班同学，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看，我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什么人偷偷绑上一条细绳子，在这样的节骨眼，绳子的另一端被那个不知名的人拉起来，整条喉咙被牵着走歪了。

调子和街拍都不对劲了，音乐老师奇怪的看我一眼，摇摇头请我回座位。

【Come on ! English !】

我常常带一本随身的小册子，把要背的英文单字或片语抄在里面，无论等公车或吃饭前、甚至上厕所的小空隙，都可以拿出来背一背，比较单字和介系词的用法，后来也有同学觉得不错，学我这样做，效果都很好。除此之外，也勤查字典，在英文歌曲里，我碰到不懂的字也立刻抄下来，立刻查字典，这样印象深刻，和容易背起来、也很好用。

查过的字我都用红笔画起来，并且希望赶快把整本字典都画遍。

【K书，K书】

有一次我正在自己的位子里念书，有几位歌迷进来，找到我的位子，在布围外面躲躲藏藏的很兴奋，她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已经大到连带戴耳塞都挡不住的地步，像几百根混乱的丝线穿过耳膜缠进我的脑袋里。我只是着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还读不进书本里，索性气的推开书本，掀起布围，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们不可以在K书中心打扰别人念书，这样很不礼貌，她们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对于形象亲切的偶像忽然成为凶神恶煞，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对于我说的那些带教训意味的话，她们听了很不开心。

【关于周小姐】

这时，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啊！修正，这句话不是这么平静的，应该用英文的惊叹语句来写。

她姓周，是静修女中商科毕业，但是想要继续升大学，所以也很用功读书。真的没办法，她太漂亮了。我一眼就看到她，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那些过程很想“追赶跑跳碰”，在K书中心远远的看到了，双方的眼睛互对了一下，又赶紧避开，回到自己的座位躲起来。想见面，见面了只是擦过侧肩，就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想讲话，又不肯先开口，不断的猜测对方心里怎么想。

当天也是周小姐的毕业典礼，但是在我被同学提醒要买花送她时，已经是第二天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买花送女孩子，到了花店才知道玫瑰花真是要命的贵。

晚上回到家七点半的新闻里就看到这一段。在我考试座位前面的前面的前面，刚好就是那位周小姐，所以在电视新闻上也看到她匆匆从萤幕上晃过去，那时候心里已经不是那么生气了，因为看到周小姐，还觉得有点好玩，很快的用手指在萤幕上，回过头去跟妈妈喊了一声：“妈！你看，这就是周小姐！”

【南无】

那天刚好放假，一早，游览车就停在学校门口旁边，去的学生都是自愿的，信的人就去拜，不信的就不要去，两、三辆游览车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我们在山腰一个地方下车，那里是柏油路的步行道，从路边开始用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方式拜到山上，途中也有很多信徒和我们一样拜山，我跪得很专心，拜得不亦乐乎。

【非拜不可】

在庙里，我真的拜得很虔诚。心里面偷偷许愿，我不奢求会成为怎么样的黑马，或是出现什么奇迹，超过所有的人成为榜首。只要保佑我能够念多少发挥多少实力，不要在考场失常，得到我应得到的成绩就可以了。

【最后的前一天】

就在联考前一个晚上，我在家里准备化学，还在背元素和化合物的性质，背着背着，突然觉得我完蛋了，还有那么多，一定背不完，放下书在架上找了一些前几届联考考题来作。题目作了一些，信心又逐渐回来了，发现考题原来没有那么难，不需要钻牛角尖地准备到那么细的地步。

准备考试常常就是这样，一头栽下去，变得盲目了，绝对会看不清楚事情的真面目和应该准备的方向。

【走吧！看场MTV去！】

交卷之后走出考场，感觉就像一个在牢里面被关了十年的犯人假释出狱的一刻，不特别兴奋也不特别高兴，心里很平静，没有三年来想象中这一刻会有一跃两层楼的快感。可能因为压抑了很久，一时之间很难去细细品受自由的滋味。所有的苦难像是从身边轻轻走过，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了。

当天我没有回家“烧书”，我和几个同学以及周小姐去看MTV、吃东西、聊天，终于平静地结束了这场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