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北海 瓢饮纽约(与北海先生纽约见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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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第一次读到北海先生的作品时,我就有一种预感,将来说不定可以见到北海先生本人。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一、
我是请一位纽约前辈帮我约的北海先生。他电话里帮我讲好,然后我给北海先生发了邮件,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我们约在礼拜五的下午,在Union Square的Barnes & Noble书店门口见面。
我大约提前了一会儿到达书店。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约见的好地方:Barnes & Noble的这家店址,是一栋很古典的六层红色砖楼,坐落在Union Square北侧,正对着人来人往的广场。北海先生邮件里说,“inside entrance”,我于是就站在店门的里侧等着,发现在这里等人的话,可以随时拿起门口摆着的新上架的图书,一点都不会无聊。
到了约定的三点钟,一位纤瘦却挺拔的中国男子出现了店门的正中。他带着一顶纯白的鸭舌帽,披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脚蹬一双匡威经典款的白色帆布鞋。此外,他的颈中还围了一条灰白相间的棉围巾。整个穿着,真的是休闲又不失时尚。
我在网上看过北海先生的照片,确定就是他本人无疑,于是马上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北海先生,非常感谢您和我会面。”我激动地说。
他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跟我说,不如去旁边找个地方喝一杯啤酒,边喝边聊。我自是满口答应。走去的路上,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我还对他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北京腔,我虽然高中就到了北京,也没有他的口音这么纯正。
“我本来就是北京出生和长大的嘛!”他微微一笑,说道。
二、
我们来到了旁边一家酒店的一层大厅里,在角落的Bar找着位置。沙发区人有点多,北海先生指着吧台说,就坐这里吧。于是我们干脆就在吧台前的圆形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北海先生点了一瓶Amstel Light,我点了一杯红酒,Pinot Noir。我突然想起,在北海先生的《“哈德逊”的梦想》那篇文章中,他好像写过,自己在某次写作时,喝掉了半打荷兰啤酒。于是我向他求证。喝了第一口以后,他说:“我其实最爱喝Whisky,不过现在还太早,所以就喝啤酒吧。”
接着,北海先生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本未开封的《一瓢纽约》,说是带给我的。我真是受宠若惊,马上接了过来。然后,我也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一瓢纽约》,因为我一个月前在国内买了这本此书,计划好了请他签名的。北海先生在我带的那本书上签了名,新书也送给了我。我又赶紧把包里装的《侠隐》也拿了出来,不失时机地请他帮我也签上了。一时间,觉得还没开聊就已经收获满满,我内心很是兴奋,同时,也切身感受到了北海先生无拘的风度。
《一瓢纽约》的封面,是北海先生1963年在洛杉矶的青春靓照。照片中,他坐在一辆大红色轿车的前盖上,仪态潇洒、眼神深邃,是一位标标准准的美少年。聊起这张封面照,我问道,这辆车是什么牌子?
北海先生告诉我说,这是当时最流行的轿车,雪佛兰出品的Corvair,一大特点是引擎在后备箱而不是前盖。这辆车虽然当时很风靡,却差点让通用公司破产。我问为何。他说,当时,美国有一位律师叫Ralph Nader,写了一本书《Unsafe at Any Speed》,揭露了美国汽车制造中的许多不安全内幕,其中第一章,就是专门写这款车的安全隐患的。后来,很多Corvair消费者去法院控告通用公司,致使通用几乎破产。为了报复,通用公司雇佣了私家侦探调查Nader,甚至安排妓女“钓鱼”,试图将Nader彻底抹黑。后来Nader又控告通用侵犯隐私,最后获得了胜诉。
作为一个热心粉丝,可以听北海先生当面讲述新书封面的背后故事,让我觉得开心极了。
接着,我们就围绕着纽约放松地聊了起来。北海先生刚刚从国内回来,一路去了北京、上海和香港,还有他的祖籍所在。北海先生让我猜他祖籍哪里,我猜天津,错了。可惜我当时还没有看完《一瓢纽约》的所有文章,没读过《五台山上,五台山下》,不知道他的祖籍就在五台山。北海先生跟我略述了他这次在五台山的回访,原来五台山的金岗库村,现在的热点景区,就是他父亲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接着,我们又聊那些写过纽约的人,比如木心、刘墉、陈丹青。北海先生说他和木心交厚,木心回大陆的时候,他很是不舍和担心。
恰好在我们背后的墙上,有一幅照片照的是一群鸭子。我灵机一动,就问北海先生可知道长岛鸭的掌故。在我看来,长岛鸭源自北京,这故事中有北京,有纽约,兴许他会感兴趣。结果北海先生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写过这个题材罢了。然后,北海先生又告诉我,不止长岛鸭,美国人爱吃的Beef Belly,还有Virginia Ham,甚至是后来在美国流行的越南蒸鱼,都是中国移民对美国餐饮的贡献。我听他细讲了以后,大开眼界。私下里我想,我用一个长岛鸭的故事,换来了三个新故事,真的是赚到了。
三、
“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你看,《水浒传》那些话本,不都是在讲故事吗?我的《侠隐》也好,写纽约那些文章也好,我也是在讲故事,想把故事讲好。”“我不喜欢抒发个人感情的文章,因为你的情感,别人未必有共鸣,甚至说根本不care。但你把一个故事讲好,大家才喜欢看。”
我立马请教,纽约的故事应该怎么讲才好?
“纽约是写不完的,因为故事太多。这些年,我都没有去写Queens和Brooklyn,因为我连曼哈顿的故事都写不完。”“我们身在纽约,写一些事物的时候,要知道很多读者是不在纽约的。因此,不必写的太detail,因为太detail,反而要花更多时间解释。”
我又问他,对《侠隐》的电影有什么期待,电影的名字还是《侠隐》吗,以及会不会参与《侠隐》的后期宣传?(聊到这里有一种变身娱记的感觉)
北海先生说,《侠隐》的电影保留原名。他对电影没有期待和要求,因为《侠影》的书是他的baby,而电影是姜文的baby,就由他去拍就好了,他信任姜文。另外,他也不会去参加后期宣传活动。
我说,这样您不是可以多去大陆几次吗?
他说,他最近几年也常去大陆,不需要搭电影的顺风车。此外,他近年还是想待在纽约多一些,再写些纽约的文章。
我听了兴奋异常,因为我觉得,北海先生就应该一直将纽约写下去,因为他的积淀在那里,他写的纽约,其他人都写不出来的。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我们周边围坐在吧台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嘈杂。北海先生说要走了。他那瓶啤酒已经喝完,我的酒杯中却还剩着一些红酒。北海先生让我走之前饮了杯中酒,我虽然量小,但是想起北海先生以海量闻名,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拿起来一饮而尽。
我们一起走到Union Square的广场上,我拿起手机以自拍模式跟他合了一张影。之后,我们互道再见。他一转身,整了整围巾,就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人群中。我一直注视着他背影的消逝,周围那些走来走去的纽约客们,又有谁知道这是一位用华文书写纽约的大文人呢?
饮了北海先生这“瓢”纽约,我也向广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温和的北风送来了恰好的凉意—今年纽约是暖冬,我终于面对面见到了这张“纽约名片”。而这张“名片”,又一次诠释了老一辈纽约文艺家的风度。
在纽约,人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但是,不是许多人,能写出纽约,写出让人爱不释手的纽约故事。写故事的人,自然也是有故事的人吧。
写故事的人,比如张北海,也成为了我的故事,我的纽约独特回忆。
逐清溪
201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