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与灵魂≠存在与虚无

这段时间比较忙，暂且借一本科幻小说来解解闷。初借这本书只是因为封面设计还算炫酷，而且豆瓣评分高达9.1，本是抱着娱乐的心态消遣的，没想到看完之后又引发了一番思考。

首先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这本书。这本书其实早在1964年就问世了，英文原名叫Simulacron-3，它是书中虚构的虚拟世界的名称。1999年，此书被改编成名为《十三层空间》（The Thirteenth Floor）的电影，中文翻译也有叫《异次元骇客》的，据说其对后来科幻小说的赛博朋克流派和《黑客帝国》等电影都影响深厚。

全书主要讲述的故事是：在未来，一家科技公司建立了虚拟世界“幻世-3”，用以收集虚拟世界的民意数据，目的是为商业公司提供营销策略。然而，随着程序的运行，主人公发现他身处的世界有好几件怪事接连发生，比如技术主管神秘死亡、同事失踪、“幻世-3”里面的虚拟角色出现在了现实世界。看完全书后，我发现真相原来是这样的：一直被作者以人类身份代入的主人公其实是活在真实世界的虚拟人物，这家公司为他制造了一种他是虚拟世界的真实人物的假象，而他被制造出来仅仅是为了满足幕后操纵者的被虐欲望。操纵者是现实中的人，却迷恋上了虚拟世界人物被痛苦折磨的种种快感，于是通过传输意识到主人公这副虚拟的身体中去寻求“娱乐”。值得一提的是，幕后操纵者其实是虚拟世界的主人公的另一个自我。这个情节设置跟《化身博士》里的主人公一样，是个双重性格的人，表面上他学识渊博、德高望重，内心深处却潜伏着一种肆无忌惮的邪恶。不同的是，在现实世界的主人公是个以折磨他人为乐的恶人，而在虚拟世界的主人公却是个善良正义的人。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主人公接受了真相，并俘获了现实世界那个“他自己”的爱人的芳心。最终，主人公为了拯救“幻世-3”里所有的人物而选择牺牲，好在故事以喜剧收场，坏心肠的主人公将意识留在了虚拟世界，而好心肠的主人公则穿越到了现实世界，他们实现了身体与意识的互换，好人获得了坏人在现实世界中的权力与地位，并下定决心对诸如“幻世-3”这样的虚拟世界采取修复措施，保障每个虚拟人物的生命安全。

这本书情节跌宕起伏，悬念铺得很深，直到接近结尾处作者才把主人公的身份挑明，让一直以人类视角代入的读者越陷越深，知道真相后才切换到机器人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对于本书我感慨颇深的是关于身体与灵魂的话题。我们通常所说的存在与虚无，是不是就等同于身体与灵魂呢？如果没有了实在的躯体而空有一个灵魂，我们人类会认为那样的状态到底是存在还是虚无呢？关于灵魂与肉身的探讨，作者举了道林•格雷画像的例子。“谁说一个人的灵魂就必须配一具等量的肉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一个因截肢而身材矮小的人，和一个因甲状腺机能失调而身材高大的人相比，前者的灵魂就应该比后者的灵魂少了？”显然作者是倾向于灵魂高于身体的境界，但他也无法作出身体是否必须在场才能彰显灵魂的判断，这多多少少涉及到哲学与伦理学的范畴了。

恰巧我有幸听过一场关于身体与传播的讲座，尚且结合起来谈谈我的看法吧。带给我思想冲击的是这样一个命题：就像恐龙的灭亡一样，人类的诞生可能是为了完成一个使命，即制造出机器人，然后人类就会灭亡。可能有人觉得这样的想法难免有几分荒诞，但是如果我们一味站在人类的视角去看待问题，这样的框架会一直限制着我们的理性思考。我倒觉得这番话还是有道理的。就像动物保护组织一样，在人类社会中总会出现一群关怀动物的人，他们对于屠杀动物可谓嗤之以鼻，是不是很可笑，作为人类这样的物种却操着除人类以外其他动物的心？有人觉得他们爱护动物的举措过于疯狂，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每年玉林狗肉节总有那么多的抗议与不满，引发的是一阵阵“猪可吃，狗不可吃”的争议。我曾经大胆地想象过，会不会在若干年后人类社会会出现植物保护组织，发起者与拥护者均是人类，却极力提倡人类不去迫害甚至吃植物。与动物保护组织一样，他们获得了较大的支持力量，人类会不会为了不残杀动植物、不吃动植物而选择吃同类，以人为食粮？

我之所以认为身体与灵魂不等同于存在与虚无，可能还是受日漫里头的某些价值观的冲击，觉得灵魂其实是足够强大到可以传递其价值力量，而不一定需要身体的在场。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当下世界算是可笑的吧。就像我们在社交软件上跟人聊天，即使我们保持每天一聊，坚持了十年之久，但是如果我们不能获得对方的图片信息、确切的身份资料甚至是见面后身体的实体确认，我们难免会存在恐慌与不安：万一对方是个机器人，万一对方只有灵魂而没有躯体，那这样的存在与陪伴式聊天还算得上是存在吗？这个答案于不同之人自有不同的解读。单从我身边那些抱着“见不着真人或是陌生人就必须被移出朋友圈”的观念的朋友而言，大家都不太愿意将素未谋面而仅在网络世界里认识的人纳入自己的交际圈，一来你无法得到对方身体的在场确认，仅能获知其零碎的片面资料信息，二来这种跨越身体与屏幕的交流其实也是个存在与虚无的悖论。毕竟，面对面身体在那里存在本身就显示了某种海德格尔意义上的本真性和善意。

于我而言，我能够接受游戏里玩得火热的朋友，能够与他们素未谋面而仅靠略知部分情况就承认屏幕那端他的真实存在，有时甚至觉得他们比身边看得见的真实的人还要亲近，这种观念也算是对身体与灵魂不等同于存在与虚无的一种诠释吧。我不会仅凭他人的一副躯体而承认他的存在，万一他的前额叶被切除，丧失了个人意识，这样还算是存在吗？同样，我也不会仅凭他人只存在一副灵魂而没有看到躯体的在场而否认他的存在，如果真能遇到这样有趣的灵魂，为什么一定要以躯体的数量去否认他灵魂的质量呢？

最后我再吐槽一下2017年国内再版的这本书的译名。这么具有启迪性思考意义的好书居然被译成了《十三层空间》这样一个与全书毫无关联的名字，痛心！个人还是更倾向于《幻世3》的译名！关于身体与灵魂的思考，还是回归书中时不时引用的笛卡尔的那句话来表达吧——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