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纬四十二度以南
初识拉丁美洲,是源于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她说:“什么是草原,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山,是上了安地斯高地智慧才得的领悟,如果说大地的风景也能感化一个人的心灵,那么我是得道了的一个。”她又说:“在我眼中,印第安人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种,他们的装饰,只因无心设计,反倒自成风格。”就在那片横亘着安第斯山脉,居住着印第安人的土地上,承载着我许多的幻想和渴望,拉丁美洲,如此神秘而美丽。
然后我却小看了时间的威力,它使容颜衰老,生命消逝,而这片土地也因时间,或者说因在漫长历史里发生的种种事情,慢慢地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时间,充其量只是催化剂。
我在惊奇和煎熬中读完了《失落的南方》。作家路易斯•塞普尔维达和他的摄影朋友达尼埃尔•默琴斯基,一个智利人和一个阿根廷人,他们从阿根廷的圣卡洛斯—德巴里洛切驾车出发,自南纬四十二度,一直向南前行。两个朋友访遍了那些也许拉美人都鲜有涉足的土地,在世界最偏远的角落,他们与最与世隔绝的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南美是一张遗失物品的清单。作者说:“这本书诞生时是两个同游伙伴的游记,但是时间,经济形势的巨变和胜利者的贪婪将它变成了一本滞后新闻的集子、一部已消失地区的小说。”即使他用尽全力,能做的只剩下了为我们留下南美曾经的剪影和那些即将或已经随风飘散的故事。
鲁迅说:“在你远行之前,请望着无尽的远方,想着无数的人们,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与你有关。”阅读《失落的南美》,就如开始了一段漫长和难忘的路程。我醉心于里面的故事,每一个都似乎在某个角落等待了许久,直到有人偶然遇到,揭开他们的面纱。
我喜欢由带着浓艳红色的朱丝贵竹花衍生出来的无数预言和传说;我喜欢火车一九一号上传来的悠扬吉他声;我也喜欢在拉美大大小小的酒馆里那些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奇闻轶事。在这里,人们与天地一样,是那么的淳朴和无暇。著名而不出名的制琴师塔诺为了寻找一块好的木料在南纬四十二度以南的地方,顶着风沙踽踽独行;“奇迹女士”堂娜德里亚•里维拉•德克西奥在草原中央,忍受着风和所有酷烈的条件,建立起了属于她的绿洲,当问起她如何建起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家园时,95岁的她带着少女般的羞涩回答说:“从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每次看着那荒芜的草原,我都觉得上帝犯了个错。”;让人忘不了的还有在埃尔博尔松的“小精灵”寇奇多,一个行善极多而身世悲惨的人,他来去无踪,最后也消失在了这片神秘的土地上,没有人知道他是否回到了他的“精灵谷”;我喜欢这里的人们初见宝丽来照片上自己样貌时的喜悦,我喜欢人们在这片最南端的土地上拍摄电影和建起电影院的毅力和追求,我喜欢他们在草原上纵马驰骋,与风赛跑的自由。
这种喜欢也带给了我一股阵痛。因为我知道,我正在阅读这些奇幻可爱的故事时,故事的主人公——拉丁美洲这片土地,早已面目全非。贪婪的人们打着“进步”的名义,将土地私有化,建起了隔绝草原和公路的铁丝网,在这自由的天地间是那么的刺目;胜利者们冷血的屠杀着原住民:印第安人,马普切人,就如《拥抱之书》中所说的:“卑微的人们,比枪毙他们的子弹更廉价。”他们被无情的驱赶出自己的土地,被奴役,被杀害,在这片鲜有人烟的土地上,胜利者们做着这世上最污秽的勾当;越来越多渴望发财的人来到这片世上仅存的清净之地,天依然蓝,风依然吹拂着这片土地,带来的气息却已不似从前。
作者说:“那是成为我的力量与记忆的南方,那是我用尽爱意与愤怒紧紧抓住的南方。”南方变得失落,不是因为这里的与世隔绝,不是因为这里的人烟稀少,是野蛮的开拓和掠夺,残忍的割开了这片土地的血管,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血迹斑驳的南方。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为人知的神秘,美丽而纯净的地方,那它们的命运,又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