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洛阳花似锦 偏我来时不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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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番外
以此致敬墨宝非宝
我叫杨玉环,自十岁起便寄居三叔府中。我看遍这大唐东都洛阳最好的光景。我见过春日里的满园牡丹盛放,见过盛世大唐万国来朝的盛况,见过无数才子对诗,佳人成双。
那是开元二十二年的夏天,咸阳公主下嫁。叔父说我精通音律舞蹈,不如去为公主助兴。在公主大婚的宴席上,我奉叔父之命献舞一曲,未曾想到会名动洛阳。
那日我见着了我日后的夫君,寿王李瑁。
他不过十四、五岁光景,坐在案几前对我轻笑。他说我像极了他母亲年轻时的样子。他生的是那样好看,听婢女说他是最像皇上的一位皇子。
开元廿三年的春天,在洛阳牡丹齐放时节,我嫁给了寿王瑁。
在大婚礼上,我终于看见了他,大唐天子李隆基。
他和武惠妃从上座走下,借着酒性,和瑁谈了几句边关之情和叮嘱之语。他目光移向我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了他有一瞬间失神。不过片刻,他便整理好神情对我笑道, “玉环,你像极了一个人。”
瑁和陛下果真很像,无论性情还是外貌。
这时,武惠妃走过来抢了他的酒杯。低声嗔道,"陛下醉了,玉环是与妾身有几分神似。”
皇上闻罢,移开了目光,轻笑道, "永惠,当真与你有几分相似。”
自小长于闺阁中,我听惯了许多婶娘的玩笑,说我与陛下当今的宠妃武惠妃是如何如何神似。武惠妃是恒安王幼女,他与陛下的婚约听说是当时武周王朝时女皇定下的。婚后夫妻情深意重举案齐眉早已传为一段佳话。
今日一见,我自己都认为我与惠妃当真有几分神似。
皇上已转身回到主座之上。可我总隐约感觉他的目光不时望向我。
我与瑁婚后的日子还算和睦,可是我总是感觉不太踏实。
宫中传来消息说是陛下要举办马球比赛,让各位王爷王妃都前去观看。那日我在宫中第二次见到他。那位威仪享誉四海的帝王,他究竟与其余男子有何差别。我想着,目光便不觉望向他。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抬眼望向我。我惊觉后目光一瞥,不料我余光中瞥到的竟是他眼中浓浓的笑意。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年。
直到开元二十五年,母妃逝世。听宫婢们说,陛下常常茶饭不思,起居不定。因着思念武惠妃,也再未去过各位娘娘们宫中。
渐渐洛阳城中有传言传出,听说寿王妃杨氏与惠妃相似,可充作后宫。那日晚间,瑁来到我院中。
我看得出他周身的疲惫,可他仍笑着对我说,玉环,你既已是本王的王妃,我必护你一世周全。
可这世间种种,从未逃的出皇命。大唐皇室从来容不下真情。
开元二十八年,一道圣旨宣下。命我出家为窦太后祈福,法号太真。
我离开寿王府的那晚,没有去见瑁。听婢女说他在府中闭门不出,日日醉饮千觞。我想着就这样悄悄离开也好。
天宝四年,许多宫婢和小黄门涌入寺中。说是陛下圣旨已下,让我即刻入宫,封我为妃。并升了我全家的官职。
寺中的主持找到我。她说,太真,你尘世的情缘并未了尽。如此也好。
我被无数人簇拥着,坐上了一台富贵无比的宫轿。我看着人群一步步走入大明宫。这宫中到底埋藏了多少情非得已。
刚走进宫中,我便见到了他一袭大红衣袍站在门口。他见到我,眉目里尽是欢喜。他朝我走来,像父亲一般唤我,“玉奴 ”
他眼光看向我,说着,朕又见到你了。他虽是盯着我,可眼里的空洞告诉我,他的目光所及并不是我。
他掀开我的大红头盖,在我耳畔轻声道,“惠妃才走,我给不了你像样的大婚仪式。但日后,我会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他用的不是朕,是我。
我有些赌气的看着他,道, “大婚仪式就不必了。我与寿王有过一次大婚。女人一生,这样的盛况一次便够了。"说完,我原以为他定会恼我。
未曾想,他只是将目光移开。轻声笑道, "你与她真是相像。”说着他露出了仿若少年的神色,他说,"罢了,反正朕也不是头一次夺人所爱 "。
我听罢不禁觉得好笑, “陛下你要寻一个惠妃替身,又何必找儿媳,天下女子那样多,竟再无陛下对眼的? ”
他起身出宫,拂袖跨门而出之时说道,
“玉环,朕必会得你欢心。”
字字恳切,言犹在耳。
很久之后,听御前的高力士说,陛下要我去趟芙蓉园。我悻悻来到此处时空无一人。想着或许是哪宫娘娘的小把戏,正欲回头,忽听得一阵乐鼓声响起。
无数舞女将我涌向中央。在正中有一人垂发而立,手执长琴,抬眼看着我。带我定神,方才惊觉,那是陛下。
他伴着舞曲将曲子弹完。一曲完毕,他朝我伸出手,笑着说, “玉奴,这是朕特意为你所作的曲子。”我看着他,有些动容,不禁朝他走去。我笑道,“陛下如此为我兴师动众,玉环若不回礼,岂非辜负了三郎。”他见我头一次唤他三郎,眼底笑意更深。
我朝婢女笑道, “去拿我的霓裳羽衣来。”
那是几日前他赐来的,说是明媚如我,穿上跳舞,定会胜过长安的一片春色。
我去换好衣服后,向他颔首 “要劳烦三郎再为玉环弹上一曲了。”
他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笑说,那是自然。
一曲舞毕,华裳尽湿。
他笑着向我走来,说道, “爱妃这一舞让朕倾国也不辞,这曲子便叫做霓裳羽衣曲吧。”
而后,他俯下身子,拦腰抱起我朝寝殿走去。
而后是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
自那以后,他待我更好。他会千里迢迢遣人从岭南给我运来我最爱吃的荔枝。他会为我梳妆描眉因而错过早朝,他会在群臣宴饮时带我前去,指着其中一位高傲少年对我说, “玉环,那便是李太白,比张九龄还会写诗的天才少年。他是大唐的骄傲。”
那是一个无比炎热的晚间,我因无法入睡,他便哄我道 “朕得杨贵妃,如得至宝也。”我心头发烫,很快睡沉。
半夜醒来,见床畔的他发起了梦魇,不停的说胡话。我正欲将他侧身放在床榻上时,他握住了我的手,睁眼看我时,他惊喜的叫道, “永安,你回来啦。”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永安这个名字。
日后,他仍是无比娇惯我。朝中大臣不满的越发的多,他贬去边关的大臣也越来越多。
在李白出宫的前一天,我去见他。仍是初见时高傲的少年。他沿太液池一圈走下来,说要为我写一首诗。语罢,找了笔墨便一挥而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看向他笑道,“原来那日芙蓉园我作舞时,你也在场。 ”
他笑着回话,“娘娘可知,您那一舞早已名动九州了。”
说完,他便走了,再未回头。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忧虑。我怕大唐的盛世会像李白那样一去不回了。
那日听高力士说安禄山意欲谋反,陛下把自己困于藏书阁,从未出来。我走到藏书楼前,正欲进去。忽然想到,陛下登基伊始就下过死命,藏书阁不叫任何人进。
他登基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过哪位后宫娘娘得以进去。
正想着如此,高力士说道,“陛下这样宠着娘娘,您进去定会没事儿的。”
我朝他颔首,推开门,迈了进去。
我朝里走去,迎面便是一股酒味。三郎原来你竟是躲在这里买醉。
他趴在案几上已然熟睡。我收拾好桌上的酒杯,正欲转头。随即瞟向了案几上的画。
画中女子正抱着琵琶斜倚而坐。若是惠妃与我有三分相似,她便是与我九分相似。画的边角是陛下的字迹,赫然写着的是,永安。
盛世永安的永安。
这个自那晚起我便烂熟于心的名字。惠妃的胞姐,恒安王的长女。
三郎,原来我并非惠妃替身,我与惠妃不过都是永安的替身罢了。果然,皇家不该相信真情。我彻底信了你,却这样让我失望。
我掩住眼中的泪,冲出房门,独留在门口吃惊的高力士。
后来几日,边关数次告急,他也再未见我。朝中上书讨伐我杨家的奏折愈加的多,明里暗里的都被皇上打压下去。
约莫七日后安禄山果真造反。叛军来势汹汹,如此下来,不过三日,必定攻下长安。
大臣们安排即日入蜀避难。情况紧急,后宫诸人悉数出动。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我跟着皇上从丹阳门出宫时,他突然掉头回走。
高力士情急之下拦住他,“陛下,此刻您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您只要龙体健康,还怕除不死贼人吗?”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陛下。他甩开高力士,剑指他喉端,“你可知,这丹阳门是我与她初见之地。是她宁付生命也要护我周全的地方。如今,朕丢掉了盛世,丢掉了永安。岂有颜面从此处走过? ”
他用的是我,也非朕。
我一下了然于心,果然与她有关,永安。
在一众朝臣拥护下,陛下还是从南门逃出,成功入蜀。
入蜀以来,连下了数日的阴雨。
有一日,他忽然唤我去寻他。我只身来到行宫,发现只有他一人。他朝我笑,宛若初见之时。他指了指手旁的霓裳羽衣。说道, “你走的急,朕替你带上了。事到如今,玉环,你可愿再为三郎舞一曲。 ”
我点头朝他走去。缓缓起舞之时,我仿佛看到他眼里有泪光。
舞罢,我朝他一拜。是朝见之时的君臣之礼。他见我向他行如此大礼,忙将我扶起,问道, “何事需要爱妃行此大礼?”
我款款起身,低头道, “陛下是将消息封锁得很好,只是时人言语如叛军之势汹汹,陛下又如何堵得住?请愿陛下赐妾身一死。以还陛下盛世永安。”
他望着我,眼中无丝毫波澜。手中拿过一个令牌, “爱妃说笑了,你一妇人之身,岂是朕平定叛乱的工具。朕已打发好了你身边的婢女,你扮作婢女今夜边走。这是你逃过检查的令牌。玉环,无论你去哪里,再也不要来长安了。”
“朕负了永安,不想再负你了,玉环。”
“可是三郎,你已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看似情深义重,也只有你明了,你这一生唯爱过永安一人。”
此时他眼底才有一丝起伏。我笑道, “在三郎心底,玉环不过是一个替代罢了,三郎何须这样护我 ?”说完才发现我竟早已泪流满面。他起身过来护住我,为我拭泪。
我抬起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正经,我问他, “在你心底我究竟是什么,是你的永安?”他起先并未回答,在我准备抽身离开时,他拉住我,
“你是玉环,朕的玉环。”
我踉跄着拿过令牌。仓促转身。行宫外是一众随驾禁军的呼喊,以陈玄礼为首的将士已斩杀了杨国忠,扬言再要我性命。
三郎,你可知,有你最后一句话便够了。纵使知晓你此生最爱是永安,我便也只能怨道,是她早一步见着了你。
当我步入房中时,支退了房里的所有婢女。我将头放上三尺白绫,踢掉脚下的案几,门外的喧嚣离我越来越远。
三郎,谢谢你为我部署周全的一切。
你的盛世永安,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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